顧少鋒邁著步子監督著一眾新兵蛋子。在經過許芳菲身邊時,他看向小姑娘身前的豆腐塊,揚了揚眉毛,說:“不容易啊,總算瞧見個疊得像樣點兒的了。”
許芳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回答:“謝謝顧隊誇獎。”
溜達完一圈,顧少鋒看了眼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命令全體學員原地坐下,休息五分鐘。
大家夥如蒙大赦,趕緊兩腿一盤一屁股坐到地上,聊天的聊天,發呆的發呆的。
顧少鋒左右看了眼,沒見到鄭西野人,扯了脖子扭頭瞧,這才看見他家偶像正坐在足球門框邊兒上,正在看一封書信樣的物件,耷拉著眼皮臉色冷漠。
顧少鋒走過去,在鄭西野身邊彎腰坐下,探出腦袋往鄭西野手裡瞧:“看啥呢?”
鄭西野也不避諱,隨口回答:“情書。”
一聽這個詞兒,顧少鋒眼珠子都差點兒掉下來。他瞠目結舌,都結巴了:“臥槽,不愧是‘雲大花無缺’,居然有女學員偷偷給你遞情書?我的天!這,這你可得把持住,原則問題,咱千萬不能犯錯誤啊偶像!”
鄭西野語氣懶洋洋的:“又不是寫給我的。”
顧少鋒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不是給你的,那是給誰的?”
鄭西野掀起眼皮,視線漫不經心掃過不遠處的信息大隊學員隊伍。下巴很隨意地那方向挑了下:“喏。”
顧少鋒循著他的眼神望過去,一琢磨,回過味來:“咱們隊的團寵小女兵?”
鄭西野不答話,默認。
顧少鋒又不明白了:“給許芳菲的情書,怎麼落你手裡來了?”
“沒收來的。”鄭西野說完,把信疊好了重新塞回愛心信封,扭頭看顧少鋒,道:“我看了落款,是指揮大隊一個男學員寫的,叫劉暘。這種事兒一般怎麼處理?”
顧少鋒笑了下,勸道:“雖然校規是說了不能談戀愛,但偶像,你也知道,這幫兵蛋子都還在青春期呢,躁動點兒也正常。寫個情書而已,又沒成,你睜隻眼閉隻眼,放那個劉暘一馬算了。”
鄭西野臉色涼涼:“那不行。”
顧少鋒愣了:“啊?”
鄭西野:“我這人一向公正,鐵麵無私。”
顧少鋒:“那你打算怎麼處理?”
“那小子這麼愛寫。”鄭西野淡淡地說,“就讓他給咱們隊每個學員都寫一封情書。”
顧少鋒:“……”
顧少鋒豎起大拇指:“一個字,絕。”
*
軍訓生活總體較為單一,總結下來其實就幾件事:早起、吃早飯、訓練、吃午飯、午休、訓練、吃晚飯、夜間訓練,熄燈睡覺。
白駒過隙,晃眼功夫便到了十月底。
十一月,雲城秋意漸濃,秋風吹拂校園,樹枝搖晃,沙沙作響,落葉打著旋兒飛起來,混入風中,泛起一層一層金色的漣漪。
天空瓦藍晴明,氣溫不冷不熱,溫度適宜。
正是適合野外拉練的好時節。
軍工大這屆新學員的拉練目的地位於南城的雲冠山區,同雲城相隔千裡,學員們需要打背包,集體出發,從雲軍工徒步至雲城火車南站,搭乘綠皮火車到達南城,再從南城火車站徒步前往雲冠山區。
預估總時長約為一個月。
出發前三天,各方隊相繼在訓練項目中加入了“打背包”一項,要求學員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這一行軍技能。
是夜,女生宿舍5棟307室。
“打背包的製式打法,步驟大致分為四步。”
指揮大隊的隊乾部吳敏取來班長張芸婕的行軍被,鋪平在地上,臉色淡漠地給女孩們開著小灶。
“第一,先將被子四折疊好。第二,拿起你們的長背包繩,彎曲擺放在被子下方,注意,彎弧兩邊的繩索需一長一短,不能等長。第三,把長的這一截縱向環繞被子一圈,橫向環繞呈第一橫,穿出來。”
吳敏邊說邊動作,拉著背包繩手腕翻轉,又道,“縱向至背包中部,注意,這裡一定要用你的拇指用力按壓,壓死,橫向環繞,呈背包第二橫穿出。在背包下三分之一的位置,把短的那截拎起來,和長繩末端交叉,在背包下方環繞一周,呈第三橫。”
“最後把多餘的繩頭塞進背包裡麵,把包麵捋平整就行了。”
沒多久,一個結實又美觀的背包便在吳敏的手裡神奇誕生。
打完,吳敏抬頭看向一屋子的短發姑娘:“這下會了麼?”
女孩們尷尬地眨眨眼睛,咽了口唾沫,都沒人說話。
吳敏挑眉,隨機挑了個離她最近的張芸婕:“張芸婕,你會了沒?”
張芸婕臉色嚴肅:“報告吳隊。我眼睛肯定是會了,但我這手不一定。”
吳敏:“……”
姑娘們被逗笑,又不敢笑,一個個繃著臉皮使勁忍耐,憋得肺都要炸了。
吳敏說:“總之方法就是這樣。閒著沒事兒多練幾次,每個步驟都一絲不苟,最後打出來的背包肯定也不會醜。”
眾人用力點頭:“是!”
待吳敏離去後,曲畢卓瑪立刻撲倒床上懊惱地高呼:“天哪,打個背包這麼複雜,我一想到拉練的時候每天晚上都得把辛辛苦苦打好的背包拆開,第二天早上又要重打。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梁雪也哭喪著臉,哀嚎:“媽耶,我好想回家。”
聽著室友們此起彼伏的哀怨聲,正在練習打背包的許芳菲噗嗤一聲,打趣兒道:“奉勸各位女俠還是再練幾次。後天一大早就要出發,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啦。”
與梁雪幾人的怨聲載道不同,李薇顯得尤為興奮。她興衝衝說:“欸,你們知不知道,上幾屆去拉練背的95步.槍都是假的。”
許芳菲看向她:“然後呢。”
李薇睜大眼:“聽說咱們這屆全是真家夥。”
魏華驚呼一聲,嗓音壓低:“實槍荷彈?”
“子彈肯定沒有嘛。”李薇好笑,擺擺手,“一幫新兵蛋子槍都不知道怎麼使,給把真槍再給真子彈,要是哪個二百五不小心走火怎麼辦?”
就這樣,年輕女孩們連著打背包聊著天,一天再次結束。
第三天一大早,隨著集結哨驚響,整個大一的新兵營全都聞哨而動。許芳菲背起頭天領到的95步.槍和打好的行軍被背包,挎上製式水壺,跟隨大部隊一起到操場集合,正式開始了她軍旅生涯的第一次拉練。
雲城南站離雲軍工,直線距離有將近十公裡。
吃完早飯,學員們列隊整齊,在各自隊乾部教導員的帶領下有序離走出校門。
薄霧茫茫的清晨,拉練的隊列浩浩湯湯,場麵蔚為壯觀。
因是集體拉練,人數眾多,為了不給城市交通造成隱患,學員們步行途中都是兩人一排。
大家踏著晨色往火車站進發。
城裡的市民看見這支壯觀的新兵隊伍,都忍不住投去新奇的目光。偶爾遇上有人掏出手機拍照,便會被隨隊隊乾部嚴厲製止。
許芳菲耷拉著腦袋,邊回憶著背包的打法,邊安安靜靜地往前走。忽的,有人在她身旁,低聲喊道:“許芳菲。”
許芳菲微怔,轉過頭,看向她身旁的男學員。
對方身高腿長,麵容清俊,正是上次被莫名其妙扣上“勾引女學員”帽子的冤大頭少年。
許芳菲也壓低聲:“怎麼?”
少年含笑看著她,說:“上次忘了跟你說我的名字。我叫許靖,是從晉城來的。你呢?”
許芳菲笑著回:“我是淩城人。”
許靖眼睛一亮:“淩城,那不就是‘邊境花都’嗎。聽說你們那兒很適合旅遊,是不是有很多好玩兒的?”
提起家鄉,許芳菲的興趣也來了幾分,說道:“我從小在淩城長大,倒沒覺得多有意思。不過這些年,淩城的遊客確實多了不少,網友們對‘淩城旅遊’的口碑也還不錯。”
許靖:“我有個去年認識的朋友就是淩城人,她和我們年紀差不多,不過沒參加高考,已經出國了。”
許芳菲問:“你朋友是淩城哪個學校的?”
許靖:“聽說是淩城中學。”
許芳菲微驚,正要詢問許靖朋友的詳細信息,一道低沉嗓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冷冰冰道:“許靖。”
聽見這個聲音,許芳菲眸光突的一跳,下意識轉過頭。
被點名的許靖幾乎是條件反射便渾身一震,說:“到!”
鄭西野麵無表情走在信息大隊隊伍的最末端,他陰沉著臉,說:“話那麼多,給我往後站。”
許靖:“是。”
許靖茫然地往後看了眼,十分不解:“鄭隊,後麵沒人了啊,我跟誰換位置?”
鄭西野:“跟我。”
許靖:“……?”
許芳菲:“……?”
站在鄭西野旁邊。和他並排走得好好的顧少鋒:“……?”
……縱是再莫名其妙,教導員的命令也隻能聽。許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默默與鄭西野調換位置,站到了隊伍最末端,顧少鋒的身邊。
顧少鋒微笑:“不是挺能說的嗎,來,跟我也聊聊唄。”
許靖冷汗涔涔,乾笑:“不聊了,不聊了。”
前排。
許芳菲轉過頭、仰了仰脖子,望向身旁換上來的高大身影,目露驚喜,小聲:“教導員,剛才出發的時候沒看到你,還以為你不和我們一起去。”
對乾部和教導員們也和學員們一樣,背著背包挎著水壺。鄭西野臉色淡淡,側目看她一眼,低聲:“拉練的時候不許竊竊私語。”
許芳菲睜大眼睛。
“和我也不行。”鄭西野如是道。
“……哦。”許芳菲囧囧,默默把小腦袋轉回去,不敢再亂看也不敢再出聲。
過了兩秒,耳畔撂來輕描淡寫一句話,對她說:“不過,你想跟我說話可以打報告,我會同意你。”
後排的顧少鋒:???
顧少鋒一臉震驚又無語地看向鄭西野。
什麼鬼。
偶像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彆太離譜哈!
這邊的許芳菲聞言,靜默了會兒,接著便乖乖開口:“報告教導員,我想跟你說話。”
鄭西野心裡那個愉悅呀,目視著前方,嘴角不由自主便微微勾起:“可以。你說。”
耳邊緊接著便響起崽崽的聲音,試探地問他:“教導員,你準備什麼時候和許靖同學把位置換回來?”
鄭西野:“……”
鄭西野他媽的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靜了靜,直勾勾盯著身邊的小姑娘,語氣沉得有些危險:“許芳菲,這就是你打報告要跟我說的話?”
小姑娘格外認真地衝他點頭:“對呀。”
許芳菲其實是有點好奇許靖那個淩城中學的朋友,都還沒問清楚呢。和他們年紀一樣又都在淩城中學,她說不定也認識。
鄭西野沉默。兩秒後,他臉轉回去,冷酷無情地說:“許靖不會再換回來。”
許芳菲傻掉:“啊。這是什麼意思?”
教導員大佬麵無表情,回答:“意思就是,許芳菲學員,從現在開始到拉練結束,你都必須跟我走一排、和我待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