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是多精貴的地兒啊,可不能讓這麼大個窗戶就那麼敞開著,畢竟裡麵有吃的,甭說小孩兒了,就連大人都會尋思著如何偷點兒。
於是這個窗戶就被木條子亂七八糟釘得隻剩下幾條手都伸不進來的縫隙,保準沒人能從裡麵撈到一點吃的。
所以徐父放得很安心,放完了就去跟老婆子一起繼續熬油,旁邊徐母則罵罵咧咧讓女兒洗下水翻腸子的動作麻利點。
“你個吃白飯的還不趕緊乾活,裝那有氣無力的賤樣兒給誰看?這裡又沒男人,臊了也沒人瞅……”
徐母用這樣的話罵自己親閨女,看似很難以理解,然而在嘎子村卻實屬平常,因為大家都這樣。
徐大海的妹妹從小耳濡目染,性格不是個弱的,此時也一邊乾活一邊毫不猶豫地跟徐母對罵起來,“老貨嘴巴就不能歇歇?這累得腰酸背痛的,還有勁兒罵人,你這麼能,咋就不自己拍胸脯把活兒都給包攬了去?”
徐父見怪不怪,全當沒聽見,扭頭就拿了個碗,也不嫌燙,把老婆子撈起來的油炸抓上一把,撒了鹽,就站在旁邊吃得津津有味。
廚房裡隻有油鍋裡滋滋的熬油聲伴隨著兩母女風格雷同的罵罵咧咧聲,青梅眼裡就隻有油鍋,以及被徐父大把大把塞進嘴裡的油渣。
想到這些本該屬於她――雖然隻有其中一部分――可現在全都進了彆人的鍋彆人的碗彆人的嘴,青梅心裡剛強行壓下去的火氣又噌噌噌冒了起來。
青梅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忍了,腦子裡一轉,最後再看了一眼下麵放在窗口邊的幾大簸箕肉,而後轉身就腳下輕巧地離開了。
食堂一角沒人注意的地方,青有糧跟青葉埋頭大口吃著肉,等把碗裡的肉都撈來吃光了,這才呼啦啦喝肉湯。
打了個飽嗝,青有糧放下碗,拍著肚子心滿意足地舍不得抹嘴。
把嘴上的油留著,一會兒舔一舔,那也是肉味兒啊。
旁邊青葉也梗著脖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放下碗,青葉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注意自己,這才麵帶不滿地跟青有糧抱怨:“爹,你看這些肉,都該是姐的,姐的就等於是咱們的,乾啥要跟這些人分著吃啊!”
自從被張翠花嚇得鑽去大哥家的雞圈裡住下後,還真奇了怪了,之前怎麼都不好的“癆病”忽然就好了。
小半年不能下炕的青有糧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有力氣。
等到現在,除了一點咳嗽,青有糧渾身上下啥毛病都沒有。
對此,誰也說不出是啥原因,青有糧也納悶兒。
要說是因為他那個被女鬼附體的媳婦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最後青有糧乾脆也不去想了,反正能好就成。
身體好了以後,青有糧就把整個嘎子村都不待見的張翠花給攆回了娘家,自己帶著兒子搬了回去。
可偏偏今年遇上大乾旱,青有糧身體好了能賺公分了也沒用,同樣得跟大家一起餓肚子。
青有糧也起過去大崗屯找賠錢貨閨女打秋風的念頭,可一聽見大崗屯的名字,青葉就嚇得瑟瑟發抖。
青有糧對閨女媳婦兒沒良心,可對唯一的兒子,卻還是有點疼愛的。
畢竟青有糧也知道自己現在年紀大了,就算砸鍋賣鐵再討回個媳婦兒,在女人身上播種這事兒,他也有心無力。青葉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兒子,也是他老了以後的唯一依靠,所以青有糧為了兒子,隻能暫且打消了念頭。
從昨天傍晚起,青有糧跟青葉蹭著連續吃了三頓肉,正所謂有肉能壯膽,青葉再聽其他人提起大崗屯,印象裡除了女鬼,就還多了肉這一樣。
另外,這一年裡,青葉聽了許多關於他那個便宜姐姐的傳奇事跡,已經知道姐姐多厲害了。
這讓青葉越發遺憾當初沒能順利進了大崗屯找到他姐,保不準連那女鬼都要怕他姐,畢竟徐大海不是都挺怕他姐的麼。
對此,青葉暗地裡很是得意,不過他也不傻,沒敢表現出來。
青有糧聽了兒子的抱怨,也是搖頭歎氣,“是啊,誰知道你姐能有這大出息呢。”
以前隻聽說女兒家裡生活條件好了,可聽得再多也比不上實物展現在眼前更為刺激直觀啊。
想到昨天看見徐大海他們搬回來那麼多肉,而這些還都是大崗屯的打獵隊幾天的收獲,青有糧心裡火熱異常,某個念頭也弱弱的卻十分堅定的重新生了出來。
青有糧扭頭看兒子,遲疑道:“伢子,你說你姐他們被搶了肉,還能再獵到更多嗎?”
也不知道青葉咋想的,明明跟青梅關係不咋樣,偏有一種來得莫名其妙的自信,總覺得他對青梅再不好,青梅一旦見到他,一定會像他爹他娘那樣對他掏心掏肺的好,把啥好東西都給他。
同時,青葉也對青梅的能耐格外自信,比青梅自己都還要自信無數倍。
此時青葉一聽,想也沒想就乾脆利落地點頭:“那當然!那個死丫頭可厲害得很,說不定這些肉一大半都是死丫頭打到的!”
青有糧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今年到這會兒都快斷糧了,到冬天裡肯定得挨餓,要不然咱們倆……”
這邊廂,青梅離開食堂後按照原主的記憶,找到了徐大海的家......
很多人這會兒都還在食堂,雖然吃飽喝足了,可繼續在食堂裡守著,既能跟大家夥兒嘮嗑,還能守著裡麵的肉,指不定能再吃一頓呢。
嘎子村的村民也有聰明的,知道弄進食堂的肉肯定有一大部分要落到田村長跟徐大海兩家人的地窖裡。
可這事兒不好明說,於是他們就都默契地儘量守在食堂。
反正食堂就一個出口,徐大海他們要弄肉走,肯定要想法子支開他們。
這麼多人,也不好支,那還能咋辦?隻能給點好處,讓大家心照不宣唄。
徐大海看人都不動,自然也明白這些人想的啥。
想著今晚上一定要把肉都弄回去,明天大崗屯的人來了,食堂這裡肯定要被搜,徐大海還是有點怕青梅的。
想了想,徐大海掏出一盒稀罕的卷煙,尋摸著在人群裡找到了田村長,兩人就湊近了嘀嘀咕咕一番。
很快,田村長站起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一下,自己有話要說。
“鄉親們,咱這肉宴也吃了好幾頓了,再吃,食堂裡也做不出個啥稀罕味兒,剛才我跟大海商量了一下,決定把肉給大家分一分,各家自己帶回來,想咋做就咋做......”
田村長的話還沒說完,食堂門外忽然衝進來一群小孩兒,帶頭的小孩兒是徐大海家的,今年有十歲了,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可這會兒卻已經嚇得笑臉小臉發白。
衝進來後,那小孩兒就喘著氣拿眼睛去找自己爹,等看見了田村長身邊站著的徐大海,小孩兒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爹,俺們家著火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