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府後宅裡多了個年輕姑娘, 卻不是什麼香豔事兒, 那姑娘太可憐了,渾身都是傷, 眼睛還沒了一個,癡癡傻傻不說話。
“也不知道是遭了多大的罪。”
後廚房裡做白案的劉大娘歎了一聲, 手指頭一捏, 手腕兒一翻, 一枚精致的小餃子穩穩地落在了箅子上。
“彆的也就算了, 沒了個眼睛,以後嫁人都難。”
廚房裡從來熱鬨, 掌大灶的沈廚子用大勺去了湯上的一層油,把個養身子用的老母雞湯燉的鮮香不膩。
差一刻午時, 穿著綠裙子的丫鬟來叫今天的午膳了,說起那個受傷的姑娘, 竟然忍不住笑。
“那姑娘現在可有個名字了,叫宋丸子,就是今早上沈大廚做的白玉丸子湯的那個丸子。”
笑完了, 又歎:“一聽就知道, 這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要了, 唉, 也好, 好歹能活得下去。”
各處的午膳都送到了,大廚房也歇了下來,今兒他們自己的夥食是酸湯餃子, 羊肉餡兒的,皮薄餡兒大,一邊唏哩呼嚕吃著,他們還能繼續聊著事兒,就像是那個有了個名字叫丸子的姑娘。
過了幾十天,人們都快忘了那個姑娘了,她卻踉蹌著腳步,出現在了廚房的門口,石墩上一坐就是一天。
後來她走進了廚房,站在了灶前,一站,便是十年。
十年,廚房門前的樹開花結果了十次,做餃子的劉大娘跟相府解了文書,回家享女兒福去了,沈大廚走了,一彆經年,最後隻有個小小的包袱回來,人就這麼沒了。
相府散了,老相爺、大爺、大夫人、老婦人……前前後後都沒了。
蘇遠秋走在一地枯葉上,心中在祭奠在懷念。
昔日走兩步都要喘三下的小少爺現在步履如飛,隨手都能招來一陣清風,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凡人了。
“我回來了。”
相府後院裡一處屋舍,蘇遠秋打開門,對躺在床上的女子說道。
“咳,你去見了皇帝?”
女子臉上帶著眼罩,褐色的皮膚也透著蒼白,正是十年前走進廚房學著當了廚子的宋丸子。
蘇遠秋點點頭。
“我沒殺他。”他說。
“沒殺就好,你如今已經是練氣修為,勢必要登雲台入修真界,殺了皇帝背了因果,以後的路就難走了。”
聽著宋丸子的話,蘇遠秋打開自己帶回來的紙袋。
“順和齋的鹵牛肉,我買了些回來。”
宋丸子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
這十年裡她辛苦積攢的內力,為了救老婦人和蘇小少爺都用儘了。
兩個月前,老夫人身死,他們兩個被圍堵在茅屋之中,山窮水儘之時,蘇遠秋拿出一顆丹藥,說是蘇家祖傳的仙丹,要宋丸子吃下,卻被宋丸子反喂進了嘴裡。
那顆丹藥內含靈力,可給凡人洗精伐髓,蘇遠秋吃下去之後一天一夜就引氣入體,成了練氣期修士,在宋丸子的指點下打退了敵人。
數月之中,他一邊在宋丸子的指點下修煉,一邊將追殺他們之人逐個擊破,就連大內第一高手高盛金都被他殺了。
修士不該殺凡人,可蘇遠秋身負血海深仇,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仇敵好好活著?他雖然沒殺皇帝,卻斷了皇帝的子孫根,曾經那個光風霽月的小少爺,終於成了個手上沾了血的人。
宋丸子在茅屋一夜為蘇遠秋護持,身上受了不少傷,再加上原本就丹田破碎,可以說是傷到了根基壽數,蘇遠秋每隔兩天就把自己從那顆丹藥中汲取的靈力分一些給宋丸子,才讓她的身體漸漸好轉起來。
蘇遠秋天賦異稟,修煉極快,又有眼界手段都不缺的宋丸子從旁指導,短短三年,已經是練氣中期修為,對上凡人界的武林人士完全是碾壓之勢,他不僅給自己搶了一枚仙鑰,還給宋丸子也搶了一塊兒。
“去了修真界,一定能治好你。”
看著蘇遠秋的笑臉,宋丸子微微低頭,也笑了。
秋水界,乃玄泱界下的一個小世界,此間最大的宗門叫雲嵐宗,蘇遠秋身負九品風靈根,一入門中就成了太上長老的親傳弟子。
更令蘇遠秋高興的是,宋丸子的傷有救了。
丹田痊愈的那天,乾瘦的黑衣女子從房中走出來,就見蘇遠秋笑著看她。
“我好了。”
“你好了,我也好了。”
涼風拂過臉旁的細發,宋丸子頭偏向一邊,看見了遠處廣闊的山海天際。
秋水界並沒有食修一說,修士們日日悟道修煉,日子過得清心寡欲。
宋丸子酷愛倒騰凡人那一套,每天都用大黑鍋張羅吃的,又功法詭異,在雲嵐宗裡過得並不自在。
這樣過了幾年,蘇遠秋將要閉關築基,宋丸子也恢複了小半功力足以自保,蘇遠秋便讓宋丸子下山走走,等他築基了再回來。
宋丸子一走就是兩年多,出海捕魚、上天抓鳥、百年老林裡抓麅子,她天生好交遊,人又有趣,靠著做出來含有靈力的靈食很快就有了些散修朋友。
蘇遠秋是在一座城中再次看見宋丸子的,她背上扛了一隻野豬,做瘦弱男子打扮,與凡人女子有說有笑。
雲嵐宗裡的清淡歲月,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來說,似乎太過寡淡了。
蘇遠秋並沒有上前與宋丸子打交道,他轉身,悄悄離開了。
宋丸子的重修之路並沒有那麼順利,她的金丹破碎,又幾番苦戰損了壽數,修補金丹所要時間許是比修成金丹更久,她缺的卻正是時間,可這是她的事,與蘇遠秋無關。
秋水界有一處秘境開放,蘇遠秋的一位內門師兄死在了裡麵,據其他同門所說,是一個黑衣瘦削的女子以秘法搶奪師兄找到的奇珍,將師兄打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