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文立刻道:“陛下說的是,微臣和崔大人也商議過,必要時可派欽差南下,崔大人還說他可親自南下調查此案,畢竟這樣的案子隻憑在京城調度是不可能輕易破解的。”
貞元帝麵色好看了些,卻又道:“但如今韓歧的爛攤子還未收拾乾淨,慕之若是南下三五月,你們刑部司豈非缺了主官?”
宋易文也麵露遲疑,崔慕之卻道:“若有雲陽縣主相助,應當無需三五月。”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意外,謝星闌落在腰側劍柄上的指節微緊,眼瞳亦微微一縮。
貞元帝目光亦在崔慕之和秦纓之間來回遊弋兩瞬,“你的意思是,倘若南下,便令雲陽隨行?”
崔慕之所言,亦在秦纓意料之外,她轉頭時,便見崔慕之也看了她一眼,又繼續道:“若能隨行自然最好,免了往來消息耽誤的時間,隻是南下辦差路途太過勞頓。”
秦纓想了想,對貞元帝誠懇道:“雲陽自不怕吃路途勞頓的苦頭,但眼下不能確定凶手到底去了何處,貿然南下也是無用之功。”
貞元帝頷首,“你有這份心朕便十分欣慰了,若真令你南下,你父親隻怕很不放心,這案子刑部既然找了你,朕又給了你司案使之銜,你便得叫朕看看這虛銜不是白白封的。”
秦纓自然應是,“您放心,雲陽儘力而為!”
貞元帝點頭,又看向祝邦彥和謝星闌,“如今坊間事端頻出,朝堂之上也不安穩,好好審一審韓歧,看他背後是否有人提點,若有結黨索賄,嚴懲不貸。”
待謝星闌二人應下,貞元帝疲憊地擺了擺手,“都退下吧。”
眾人紛紛行禮告退,待出了崇政殿,宋易文和崔慕之走在最前,謝星闌和祝邦彥落後了兩步,秦纓還未與太後辭彆,則徑直轉身往永壽宮去,幾乎是同時,走在最前的崔慕之回頭看了過來。
崔慕之見秦纓未出宮,也猜到她的去向,正要收回目光之時,卻見謝星闌看著他,崔慕之神色如常地收回視線,又與宋易文說起了衙差案。
“往楚州幾地的公文都加急送出去了,楚州最近,卻也要三日後才能到,這兩日複核了囚犯名單,最近五年送往嶺南的有三百多人之眾,按照此前與雲陽縣主商議的排查下來,也還有百多人尚在懷疑範圍之內,我還是覺得太慢了。”
崔慕之說完,宋易文沉聲道:“確是如此,但倘若南下,又去何地?”
崔慕之沉吟一瞬,“第一案案發在連州,我與雲陽縣主想的一樣,連州的案子最為緊要,因此若要南下,不如先去連州一趟。”
宋易文歎道:“但連州路遠——”
崔慕之應了一聲“是”,也默然下來,待出了宮門,謝星闌帶著祝邦彥幾個上馬返回金吾衛,崔慕之雖上了馬車,卻並未立刻離去。
謝星闌馬鞭高揚,待疾馳出一射之地時,回頭再看,便見崔慕之的馬車仍未動,他眉頭微擰,麵色頓時凜然三分。
一路疾馳回了金吾衛衙門,剛一進門,途中遇見的武侯小吏們便紛紛上前行禮。
龍翊衛本有三位欽察使,如今韓歧失了貞元帝寵信,謝星闌和祝邦彥便成了龍翊衛唯二兩位欽使,謝星闌身份雖高了祝邦彥一層,但眾所周知,祝邦彥與謝星闌早有不睦,而比起謝星闌出身世族,祝邦彥乃是寒門子弟,全靠著貞元帝的賞識才有今日,從前他內斂寡言,但眼下韓歧倒了,他多半要與謝星闌對上。
果然,剛進門沒幾步,祝邦彥一言不發地轉了方向,周圍幾十雙眼睛看著,待謝星闌走遠,皆議論紛紛。
謝堅眼觀六路,見眾人神容便知他們在嘀咕什麼,但他發覺謝星闌周身氣勢不對,猶豫著問道:“公子怎麼了?如今雙喜班的案子初定,看長公主的架勢,也不像要鬨個人仰馬翻,咱們應該寬心才是。”
謝星闌一言不發回了辦公務的院堂,剛進門便問:“令你去查的有何消息了?”
謝堅神色微肅,忙道:“視馬腹為圖騰的部族名叫赤禹,屬下找遍了京城,還真的找到了一個嶺南人,他祖父之前是山裡人,後來他曾祖出了黃石山,至他父親那一輩已經完全離開黃石山到了外頭過活,據他所言,這馬腹確是那族中圖騰,且他聽祖父說過,他們在山中打獵,獵完後,會在獵物上刀刻斧砍出印記做記號。”
謝星闌皺眉,謝堅又道:“他說大部分山裡人如今都出來討生活了,不過具體哪般情形他也不知,從他父親那輩,便再未回去過了。”
微微一頓,謝堅忍不住道:“您查這些是做什麼?”
謝星闌不答,又問他,“刑部進展如何?”
謝堅立刻道:“刑部送去南邊的公文,晝夜兼程跑馬送去楚州,要八日功夫,送去蒲州和江州便更慢了,因此眼下公文還在路上,而時節馬上入九月,按照往年的慣例,各地送上來的死案重案皆從九月開始複核,一直到年末,但這幾日他們全力在查衙差的案子。”
謝堅說完此言,忽然眼瞳微瞪,“今日陛下為了文州案和衙差的案子發了好大火,您又把文州的案子交給了祝邦彥,莫非您想去查那衙差案?”
謝星闌老神在在的,“也不是不可。”
“屬下就知道——”
謝堅激動輕喝,直令謝星闌麵色微異,他看向謝堅,謝堅雀躍道:“這案子陛下十分看重,豈能讓崔慕之獨得立功的機會?屬下就知道您要與他爭一爭!”
謝星闌一時啼笑皆非,但他很快眸色一暗,“他憑何爭?”
謝堅聽清楚了,神容越是振奮,“可不是!查案子這樣的差事,還是咱們最利落,隻是……這案子是從京畿衙門和刑部開始的,眼下咱們不好插手,稍有不慎豈非為他們做了嫁衣?並且近來也還未到刑部最忙碌之時。”
謝星闌像未聽他言語,隻轉而問道:“你找的那嶺南人是在何處尋見的?”
……
秦纓到永壽宮時李瓊餘怒已平,比起蕭湄,她對秦纓倒是沒那般憤然,秦纓陪著太後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早,又惦記著再去越州巷,便很快提了告辭。
待快行出宮,剛出門洞秦纓便是一愣,隻見宮門外崔慕之還未離去,且看向她的那副模樣,分明就是在等她,秦纓挑了挑眉走上前去,徑直道:“崔大人是在等消息?這兩日我還未推斷出凶手模樣。”
崔慕之本想開口,卻被她搶先,聞言忙道:“不急這幾日,我等在此,是想告知你刑部進展,刑部按你此前所言核查了囚犯名單,但篩查出的人數頗多,有二百之眾。”
秦纓點頭,“我猜到了,若衙門事忙,可不急於此,待我找出凶手更多特征,才不會白做功夫。”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又道:“我已有了幾分眉目,三五日內我會去衙門找崔大人,這會兒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查一事,便先告辭了。”
崔慕之一聽有些驚喜,待想問問是何眉目,要去查什麼,秦纓卻已轉身上了馬車,他欲言又止,見沈珞已揮鞭驅馬,到底不曾開口。
“還是去越州巷——”
馬車裡,秦纓一聲令下,馬車沿著禦街直往城南而去,秦纓則陷入了沉思。
白鴛在旁瞧著,輕聲道:“崔世子這次對這案子是真上心了,這是他入刑部第一件歸他們查的要案,他若辦不好,陛下自然要後悔令他去刑部。”
見秦纓凝著眉眼未語,白鴛語聲更低了,“縣主是想到了什麼?”
秦纓搖頭,“我還在想宮裡的事,今日又遇到了三殿下,他說他是去永壽宮繞路,但我總覺得有些古怪。”
白鴛立刻道:“可不是,上次窗外的便是他。”
秦纓思忖片刻,並無頭緒,隻得呼出口氣道:“但他貴為皇子,還能有何目的?罷了,先想手頭的案子吧。”
午時將近,秋日高懸,馬車行至越州巷時,幾家生意最好的茶肆酒樓早已開門迎客,秦纓還在心中默理案子,白鴛見狀便先行下了馬車,待站定替秦纓掀簾之時,白鴛忽然看著對街的酒肆麵色一變,“縣主!您快看我們遇見誰了!”
白鴛語聲清脆,秦纓忙矮身出了車廂,再順著白鴛目光看去,當下一愕,與此同時,酒肆廳堂之中的謝星闌似有感應一般,也朝她看了過來,四目相對間,謝星闌眼瞳一亮,忙轉身而出。
他快步走到馬車跟前,“你怎會來此?”
秦纓還站在車轅上,此時正要跳下馬車,謝星闌見狀下意識抬手,白鴛卻在近前扶了秦纓一把,謝星闌反應過來,又將微抬的手臂落回身側。
秦纓見著他動作,不由彎唇,又道:“刑部那案子生在連州,又有馬腹圖樣,我便想尋嶺南和連州之人,於是找來了此處。”
秦纓看向謝星闌身後,見他隻帶了謝堅幾個親隨,不由好奇道:“你怎也來了這裡?”
謝星闌唇角微動,待對上秦纓清亮眸子,四平八穩道:“聽聞此處越州菜館甚是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