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華產期將近,差不多就在月底。
這幾天,王桐花跟大隊上幾個婦人早出晚歸,進深山打野板栗。因為沒票,在供銷社買不到糖,她想多換點錢,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買土紅糖。
家裡的兔子又產了崽,一般來說,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窩,但如果營養跟不上,母兔會受不住,哺乳期也沒有什麼奶水。杜寶琴一直控製著,一年隻讓它們生三四窩,一窩有時候五六隻,有時候七八隻,最多的一次十一隻。
兔崽多了,照顧不全,往往會夭折幾隻,所以並非越多越好。這一次生了八隻,要是養到斷奶都能存活,那張小華一整個月子的雞蛋就有著落了。
這一陣子,薑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個後山都已經給她跑遍,隊上附近的田埂路邊,更是時時能看見她的身影,有時候去河邊洗衣服,回來時,手中都捏著一把蒲公英。
雞蛋和紅糖換回來後,都被王桐花鄭重地放在米缸裡,誰都不能擅自去動。
又過幾天,張小華腹痛,在家裡生下一個女孩。
張家人第二天就來了,她媽和嫂子一人挎著一個布包,包裡是用舊衣給小孩縫的衣服,進屋後,從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曬乾的桂圓。
張小華看得紅了眼眶,她娘家條件跟杜家沒差多少,為了這一包桂圓,家裡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個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幾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寶強白天要到隊上挖水渠,下了工後,負責把家裡大水缸提滿,還得侍弄後院那塊自留地。薑芮仍舊照顧幾隻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經驗,夜裡跟張小華一起睡,幫她照顧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張小華月子不能出門,吃飯都在房間裡吃,每天早上一碗紅糖小米粥,一個蒸雞蛋,中午雞蛋羹下飯,晚上除了飯菜,再加一碗桂圓紅糖水。隔一兩天,薑芮再去打魚的人家裡提一條鯽魚,燉湯給她下奶。
這樣的飯食,雖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這陣子,全家都勒住褲腰帶,先緊著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寶珍回到家中,看過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薑芮剛把桂圓燉好,準備端到房裡去,一回頭,便見杜寶珍站在身後,眼睛直直盯著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這周回來得挺早,先去洗把臉吧,馬上開飯了。”
“好。”杜寶珍嘴裡應著,腳下卻挪不動步。她這學期住在學校裡,學業任務比從前繁重,夥食卻還不如家中吃的好。從前她還嫌家裡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現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頭。
薑芮瞧出她的饞勁,無奈道:“這桂圓是嫂子家裡人送來的,給她補身子,咱們不能吃。”
“我知道。”杜寶珍深深吸了兩下,一臉渴望,“我就聞聞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薑芮去了趟屋裡,回來後,杜寶珍還在灶房吸著殘餘的甜味,瞧著又饞又可憐。
她搖搖頭,拿出裝紅糖的罐子瞧了瞧,從裡頭找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塞進杜寶珍嘴裡。
“唔……好吃!”杜寶珍頓時眯起了眼,甜著嘴說:“還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飯桌擺一擺,叫爸媽和哥吃飯了。”
“嗯嗯,好。”她得償所願,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寶珍這股饞勁,一直到張小華出了月子,家裡顧及上她了,才有所緩解。
年底公社分糧食分紅,除了錢,也給各家分了幾張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時,於飯桌上,把幾張票將用在哪裡一一說來,講到布票,她看了薑芮一眼,臉上帶著幾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給寶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後靠靠。”
“不是還有多嗎?媽,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寶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嬌。
王桐花沒什麼威力地瞪她,“寶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湊什麼熱鬨?”
杜寶珍驚訝:“姐要相人家?我怎麼不知道?!”
“你一個小孩子,讀書就好,知道這些做什麼?”王桐花不理她,轉頭交代薑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將兔毛賣了,把布和棉花買回來,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讓人挑走了。”
薑芮點了點頭,見杜寶珍悶悶不樂撅著嘴,輕聲勸她:“小山楂還沒有新的棉衣,多出來的布,先給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讓讓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孫女兒的小名,大名還沒取。張小華聽見薑芮的話,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過飯,杜寶珍跟在薑芮身後進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誰?跟咱們一個大隊嗎?”
“對。”薑芮如實說來,“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趙南。”
“是他?”杜寶珍又是一驚,“怎麼會是他?姐跟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