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西是擁有過正常的家庭生活的。
在十六歲前,她長得漂亮、懂事、讀書成績好,走哪裡都會被父母誇到哪裡。
在他們整個家族,在她家住的那個老社區裡,她都是獨一份的優秀小孩。那個時候,媽媽喜歡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去買東西,不管買什麼,隻要碰到了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頭飾,媽媽都會忍不住讓她試試,然後在彆人的誇讚聲裡買下來。
爸爸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大男子主義,不管這些瑣碎的小事,但因為她讀書成績好,年年都站在領獎台上,所以整個縣裡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優秀的女兒。
那個時候,過年是個喜氣洋洋的事,大家都盼著過年。爸爸可以拿了獎金和親朋好友們打麻將吹牛逼,媽媽在廚房裡同嬸嬸姑姑們邊做飯邊八卦。
賀錦西可以收到很多的壓歲錢,很多的誇獎。賀熠北雖然性格皮,成績也不太好,但因為有她這個姐姐在,沒人對他有過多的要求。
他隻要做一個活潑開朗的小男生,為這個家增添點熱鬨的氛圍就好。
爸爸鐵飯碗,媽媽好脾氣,姐姐聰明漂亮,弟弟可愛。賀家走哪裡都腰杆筆直,走哪裡都不怯與跟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直到賀錦西的十六歲來臨,身體的某些感官隨著成長蘇醒,同桌小女生牽住她的手時,她的心臟會飛速跳動。
她知道了喜歡是什麼感覺,知道了性向是什麼東西,她驚訝過,惶恐過,但更多的是年少的輕狂和勇氣。
她是一個從小生長在愛和誇讚中的孩子,她有信心可以完成所有自定的目標。
於是她借口學校遠,搬進了集體宿舍,在熄燈後,爬上同桌的床,和她膽戰心驚地撫摸、親吻。
然後,有一天,體育課上同桌暈倒了。
血從她的大腿流下來,染紅了她的校服褲子。
體育老師抱起她往校醫室跑,賀錦西跑得沒有老師快,路上還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來到校醫室外的時候,班主任已經叫了120。
馳騁的救護車開進校園,又開了出去,被無數的學生看見,各種流言開始瘋傳。
不到半天,同宿舍的舍友開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賀錦西。晚自習的時候,賀錦西被班主任叫出教室,來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坐著哭得眼睛紅腫的同桌的媽媽,之前她來給同桌送東西,賀錦西見過一次。
賀錦西禮貌地朝她鞠躬,說:“阿姨好。”
同桌媽媽一巴掌扇了過來,正中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神經病!變態!”女人朝她歇斯底裡地喊,“你害了我女兒!你這殺千刀的變態……”
那是賀錦西第一次被人打,很疼,很害怕,很委屈。
老師拉開了同桌媽媽,但她的喊聲持續不斷,辦公室外來來回回的老師學生,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等賀錦西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她的爸爸媽媽被請來了學校,和同桌的家長一起,由校長出麵,進行調解。
同桌腿上的血,不是劃破了皮膚,也不是來月經,是陰|道受創,由暴力的性|行為導致。
有人向老師舉報,賀錦西和同桌晚上睡在一張床上。
還有人向老師舉報,賀錦西經常和校外的女混混混在一起。
那個時候,同性戀在小縣城裡,是個隱秘的,不被大部分人知曉的事情。
校內外許許多多的人,但凡聽到一點八卦,什麼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都能冒出來。
當著校長、老師、教導主任,同桌父母,還有自己父母的麵,賀錦西被問,到底對同桌做了什麼?
賀錦西沒法回答。
她有親她,有撫摸她,有擁抱著她一起進入夢鄉,但她沒有把自己的手指或者任何其他東西伸進同桌的身體裡。
但同桌的確是受傷了,賀錦西擔心她,擔心自己,害怕所有的質問,害怕真相。
所以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看在旁人眼裡,相當於默認。
這下,不用同桌的家長來打她,她的爸爸,那個最喜歡喝酒吹牛,把麵子看得比天大的爸爸一腳便踹了上來。
他打得很狠,要不是老師們攔著,賀錦西覺得自己能被打死在那間辦公室裡。
再往後,一切便都跌落到了穀底。
就像一條直戳戳往上延伸的線條,總會突然斷層,山體滑坡,淹沒所有虛偽的美好。
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麼勁爆的中學生八卦。
幾乎全世界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流言蜚語的誇張程度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
賀錦西被迫休學在家,被父親鎖在房子裡,很久很久沒出門。
有很多次,媽媽哭著問她,為什麼要這樣?
賀錦西試圖跟她解釋,跟她講同性戀不是變態,跟她講她最多隻算是早戀,跟她講她沒有傷害任何一個女孩,但都沒用。
她溫柔好脾氣的母親變得歇斯底裡,即使偶爾平靜了幾天,也會在父親下班後爆發無儘的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