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姓男人被湛非魚所出的算學題難住了,求助的向著張秀才看了去。
沒用的蠢貨!張秀才麵容猙獰了幾分,端起茶杯對著角落裡晃了晃。
卻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站起身來,謙和有禮道:“我亦喜歡算學,隻是天生愚笨,大將軍單兵這題還請湛小蒙童不吝賜教。”
對方把態度放的低,湛非魚若是再不說,倒顯得她目中無人。
依舊是在二樓雅間,重光一看湛非魚這不懷好意的模樣,頓時樂了,“七爺,胖丫頭要使壞了。”
殷無衍放下手中的筆,沉默的看著剛剛算出來的數字,他精通算學,但也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演算出結果,而小丫頭卻是張口就報出了答案。
重光看了一眼樓下,手指摩挲著下巴推測道:“胖丫頭必定是知道了張秀才要用這一題刁難她,她事先就算出答案了,這叫有備無患!”
“整個上泗縣最擅長算學的牛夫子還在埋頭苦算,湛非魚從哪知道答案?”季大夫鄙視的反駁,除了身手好之外,重光就沒長腦子。
“胖丫頭難道不能偷聽到答案?”重光怒懟了回去,這答案不是胡謅的肯定就是偷聽來的。
他承認胖丫頭是聰明,但自家七爺絕對是大慶朝最聰明的,七爺都拿筆演算了半柱香的時長,胖丫頭總不可能比七爺更厲害。
季大夫不擅長算學,但他有腦子也有眼睛!“那姓金的出題後,湛非魚沉思了半晌,當時她必定是在心算!”
“安靜!”殷無衍冷聲開口,而樓下湛非魚已經說話了。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花廿一枝,七子團圓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各位以此來演算,便可知道答案。”湛非魚說完後,隨即道:“掌櫃的,麻煩給這兩位送一下紙筆,好方便他們演算。”
“湛小蒙童客氣了。”老掌櫃讓小廝把紙筆送了過來,自己也跟著走了過去,“老朽平日裡要打理樂山居的賬簿,對算學也有幾分興趣,兩位演算時老朽可否旁觀?”
湛非魚笑的就跟偷腥得逞的小野貓一般,眼睛都眯的沒縫了,老掌櫃簡直太壞了!
“哈哈,我也很好奇這題是怎麼算的,兩位放心,我保管不會出聲打擾兩位!”圓臉少年蹭一下站起身來,順道把坐一旁的同窗也拽了起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都過來好好學習!”
年紀輕輕就能考取秀才功名,縣學這群學生自然都是聰慧的,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三三兩兩的都過來圍觀了。
金姓男人和青年傻眼了,看著放麵前的紙筆,好似看到了要他們性命的毒藥,大冬天的額頭都冒出汗了。
他們一個是隻認識字會算賬的商賈,一個隻會吟詩作對,而作詩的水平也堪堪通順而已,讓他們演算,那就是趕鴨子上架!
“怎麼還不動筆?”圓臉少年先是疑惑,隨後像是明白過來了,誇張至極的開口:“難道也和湛小蒙童一樣會心算?”
“夫子說得對,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旁同窗煞有介事的點頭附和。
金姓男人和青年臉色發白,雙腿更是發軟的站不住了。
倒是趙教諭這桌的牛夫子放下筆了。
趙教諭溫聲道:“這是算出來了。”
“慚愧,還是聽了湛小蒙童的提醒。”牛夫子起身對湛非魚拱手示意,他雖是夫子,亦是舉人出身,但在算學這一塊,這小姑娘絕對算得上自己的老師。
“夫子謬讚了,術業有專攻,我隻是對算學有興趣。”湛非魚趕忙道,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這些算學題都能算出來,這誇讚她聽的心虛啊。
其他四個正在演算的舉人、秀才也紛紛擱下筆,讚賞的看向湛非魚,若不是她給的提示,他們還真算不出答案來。
“兄台剛剛不是說對算學有興趣,怎麼不動筆?”圓臉少年笑嗬嗬的追問,就這樣的水平也敢來文會撒野,踢鐵板了吧。
“文敏,不可咄咄逼人!”竇夫子冷酷威嚴的聲音響起。
被警告的圓臉少年心虛一笑,投給湛非魚一個厲害的眼神,這才和同窗們回到座位上。
在場的人也不是傻子,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等到日落時分,參加文會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樂山居。
湛非魚原打算和林夫子一起離開的,不曾想重光竟然從樓上下來了。
重光繃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湛小蒙童請留步,我家大人有請。”
嗬!傳說喜歡來樂山居喝茶的那位大人?
沒離開的眾人一愣後,火辣辣的目光刷刷的向著重光看了過去,又抬頭往樓上看,能舉薦學子進入縣學、府學的大人,最低也是四品大員!為什麼自己沒有得到這位大人的青睞!
等到湛非魚跟著重光上樓了,眾人麵上不顯,心裡的小人卻在捶胸頓足,嫉妒使我醜陋……但還是好嫉妒啊。
“教諭,那位大人一直在樓上?”圓臉少年呆愣愣的道。
正因為是取得功名的讀書人,他們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份機緣的難能可貴!日後有大人的提攜照顧,會少走多少彎路!
看著神色各異的學生們,趙教諭沉聲道:“萬事莫強求!”
他也不知道這位大人的身份,但之前拜見了陳大人,大人隻說了四個字:貴不可言。
趙教諭便明白了,這位身份比外麵推測的還要貴重,而且不願意表露身份,說到底這是屬於湛小蒙童的機緣,強求不得!
“胖丫頭,有沒有享受到萬眾矚目的感覺?”背對眾人上樓的重光一臉揶揄之色。
白眼瞪了過去,湛非魚嗬嗬冷笑,“我後背都要被灼出個洞來了。”
後背兩個字加重音!
呃……後背鞭傷還沒痊愈的重光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好吧,胖丫頭就是個睚眥必報。
推門而入,湛非魚對著殷無衍甜甜一笑,“大哥哥,你找我……”
看到桌上散落的紙,再看到上麵的數字,湛非魚話音一頓,感覺臉皮有點僵,小眼神心虛的躲閃著,神童這個稱號名不符實啊……
殷無衍沒開口,看了一眼重光和季大夫,示意他們離開。
不是吧!還等著看熱鬨的重光萬分不舍。
轉身要走的季大夫冷嗤一聲,一巴掌毫不客氣的拍在重光的後背上。
一聲慘叫之後,雅間裡再次歸為平靜。
看著忐忑不安,可臉上卻端得住的湛非魚,殷無衍薄唇勾起笑,將一塊玄鐵令牌遞了過去,“日後若有人追問,你隻道是我給你開蒙的。”
令牌不過湛非魚掌心大小,正麵是銀鉤鐵畫的三個字:禁龍衛。
幸福來的太快!湛非魚蹭一下抬起頭,烏黑圓臉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喜悅和激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謝謝大哥哥,不對,謝謝恩師!”
賺到了!雖然隻是口頭師徒關係,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日後在大慶朝,她湛小魚就能橫著走了!
饒是殷無衍性子冷,這會也被湛非魚這自來熟的熱情給尷尬到了。
再看著喜上眉梢的胖丫頭,殷無衍隻想到一句話:蹬鼻子上臉!
無比嘚瑟的湛非魚掏出帕子,鄭重其事的把令牌包了起來,然後塞到了懷裡,還伸出胖爪子拍了拍胸口,確保不會丟了。
收拾妥當了,湛非魚抬頭看向殷無衍,濃眉飛揚入鬢,鳳眸幽冷不見底,隻可惜這張臉太年輕……
湛非魚無比惋惜的長歎,師傅師傅……這要是年長幾歲,這父她認定了,從此之後就是躺贏魚生。
雖然不清楚她在歎息什麼,但殷無衍知道絕不是什麼好事,“你可知你並不是湛家人。”
“啊?”湛非魚呆呆的眨巴著眼,這話什麼意思?
片刻後,聽完殷無衍的話,湛非魚低著頭,腦子裡有點亂。
她有記憶時已經能蹣跚走路了,那個時候是一點沒感覺到自己不是親生的,爹娘就不說了,就連爺奶在麵子上對她也很好,當然是不能和湛大郎這個長孫比。
可二郎、三郎加上自己,他們三個年紀相近,家裡也是一碗水端的平,直到自己要入學,這假象就被打破了。
“我奶以前對我好,是不是因為害怕?”湛非魚聲音聽不出任何情感。
很多事她都是裝作沒發現,沒有利益衝突時自然是得過且過,否則隻會鬨的雞犬不寧。
而進私塾讀書是自己絕不會退讓的底線,於是撕破了家宅和睦的外衣,但湛非魚並不後悔。
在湛非魚還是繈褓裡的小嬰兒時,湛老太恨不能將她掐死給自己枉死的孫子償命,可她更害怕被報複,那兩個看著和善的婦人,乾的卻是殺人害命的事,湛老太真的怕。
這種情緒折磨了她一年多,直到湛非魚有了上輩子的記憶,湛老太已經能平常心對待她,而且還生出另一種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