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年啊,還是要人多,一大家子熱熱鬨鬨的才好,否則就算燒了雞鴨魚肉也沒人吃啊。”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小姚氏斜著眼看著李氏,見不慣她被村裡人捧著,總要刺兩句。
有和李氏不對付的婦人,尖聲附和道:“團圓團圓,四方桌都坐不滿算什麼過年,年前年後的大門口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桂花嫂你家年年都熱鬨,三個小姑子都回來拜年,年後你要回娘家走親戚,這才是興旺人家。”小姚氏的笑聲格外刺耳。
李氏看都沒看兩人,蹲下身來洗蒸籠。
“她就是嫉妒,早上還和老三家的吵了,差一點都動手了。”山娃子娘低聲和李氏說起來,小姚氏和馬氏天天吵,過年要做的事多,吵的更厲害。
“左右都和我沒關係了。”李氏神色淡然。
如今她過的清淨,小魚也能好好讀書,至於湛老大,他若是不再愚孝,他們夫婦還能在一起,畢竟也沒和離。
見李氏這雲淡風輕的模樣,小姚氏隻感覺一拳頭打棉花裡,氣的臉都扭曲了。
“李嬸子,有馬車,好幾輛馬車!”突然的,河岸上傳來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喊聲,你一句我一句的,也沒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李氏趕忙站起身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回去看看。”
小姚氏眼珠子一轉,和桂花嫂子對望一眼,兩人把東西往木盆裡一放也跟過去了。
院子門口,湛非魚對著趕馬車的小廝道:“麻煩小哥替我多謝掌櫃的,年後我再去拜訪。”
“湛小蒙童客氣了,我家掌櫃的說積雪未化、道路濕滑,不必講究這些虛禮。”小廝態度恭敬,他是替文興書齋胖掌櫃送年禮過來的。
“小魚,我替你拿進去。”湛老大小心翼翼的開口,見湛非魚沒反對,眼中一喜,趕忙接過小廝遞過來的禮物。
除了一套筆墨紙硯外,還有四色點心,一塊淺黃一塊淡藍的布料,都是適合湛非魚穿的顏色。
李氏過來時,文興書齋的馬車剛走,後一輛馬車的小廝趕著馬車上前。
“娘,你回來了。”湛非魚回頭看向李氏,給她介紹道:“這是樂山居的小何哥。”
“勞煩小哥了。”李氏溫聲道謝。
小何擺擺手,“夫人太客氣了,這是我們東家讓送過來的年禮。”
比起文興書齋的年禮,季大夫送來的東西貴重多了,一套文房四寶、八樣糕點,還多了兩壇子酒、兩包茶葉,布料送了六塊,有兩個顏色深的明顯是給李氏的。
除此之外,還有兩大包藥材,小何道:“這是東家配的補身體的藥材,這包是夫人喝的,這個是湛小蒙童的,加水燉煮便可,每十日喝一包,一直喝到出九。”
李氏喝的藥是給她調理身體的,等季大夫配置出解藥解了湛老大身上的藥,日後夫婦倆還可以生個孩子。
看著湛老大和小何把禮物往院子裡送,四周看熱鬨的村民也低聲說了起來,“看到那料子沒?之前我在布莊問了,一匹要五兩銀子。”
一匹布料大約可以裁剪成十件衣服,除去人工和絲線外,這一件衣服也要五百文,而尋常農家人的新衣服不到一百文。
胖嬸子點了點頭,“那一塊布料小魚至少能做兩身衣服。”
“那六塊布料都值十兩銀子了?”有貪婪的婦人震驚的瞪大眼,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馬車上還沒搬走的酒壇子還有茶葉、糕點,“那這些加起來豈不是四五十兩銀子?”
王大叔是村裡的赤腳大夫,王嬸子也懂點藥草,接過話來,“最貴的是補身體的藥材,一般都是加了參片的。”
一支品相中等的人參至少也要五十兩。
其他人聽的直咂舌,而小姚氏則忿恨不甘的攥緊了手,指甲把掌心都給摳破了,自家當家的好不容易在錢莊存了一百多兩銀子,最後都被死老太婆給拿走了!
而李氏在家裡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人把貴重的禮物送上門來。
村正站在人群外,隻是送年禮,也不需要他出麵給湛非魚撐場子,笑著和身邊的族老閒聊,“小魚如今真的能耐了。”
族老是個精明的,低聲道:“你看看那年禮除了小魚能用上的,還多了酒和茶葉。”
湛非魚還是個孩子,這兩樣都用不上。
族老著看向不解的村正,“那是給小魚過年送禮用的,樂山居的東家如此周全,這是把小魚當成了自家小輩啊。”
樂山居和文興書齋都是鋪子裡的小廝送年禮的,最後第一輛馬車上卻下來一位中年男人。
一身深藍色長衫,男人對著湛非魚拱拱手,“湛小蒙童安好,鄙人姓洪,是陳府的管家,奉我家夫人之命給湛小蒙童送年禮。”
“洪管家好。”湛非魚微微一愣,自己沒和陳姓的人有過接觸。
看著斯文儒雅不像管家更像是讀書人的洪管家,湛非魚眼睛倏地瞪大了幾分,隨即正色回禮道:“承蒙大人厚愛,學生受之有愧。”
李氏和湛老大都感覺出湛非魚的態度鄭重了許多。
“娘,這是陳縣令府上的管家。”湛非魚給李氏這一介紹,看熱鬨的村裡人集體失聲了。
而一直還嘰嘰歪歪說酸話的小姚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鄒夫人準備的年禮有六樣,除了文房四寶、糕點、布料外,多了一套適合小姑娘戴的首飾。
洪管家親自把一本書遞給了湛非魚,“這是我家大人早年在國子監讀書時收錄的詩作,上麵有大人的批準。”
沒有詩才的湛非魚如獲至寶,雙手接了過來,鄭重的開口:“勞煩洪管家替我感謝陳大人,學生一定勤學苦讀不負大人所望。”
等馬車離開了,屏住呼吸的村裡人這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小魚,你一定要好好讀書……”村正激動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放眼整個上泗縣,有幾個人能得到陳大人送來的年禮,而且還是管家親自送過來的,這是多麼大的榮耀!
“我記住了。”湛非魚點頭應下。
“天哪,陳縣令竟然給小魚送年禮,難怪上一次馬捕快對小魚那麼客氣!”村裡人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看向湛非魚的目光更加敬畏。
以前隻聽說陳縣令看重湛非魚,如今大家才有真實的感觸。
還有幾個婦人還打算進屋看看到底有哪些禮物,但這會兒誰都不敢了,要是一不小心弄壞了陳大人送的東西,賣了她們也賠不起啊。
“行了,看都看過了,都回家做事準備過年了。”村正見大家還圍攏在院門口不走,不得不高聲催促。
湛非魚看著有些不安的李氏,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娘不用擔心,年後我會一一上門拜訪,不會失了禮數的。”
“娘不懂這些,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問問林夫子。”李氏低聲提醒,若隻是親戚之間倒也容易,禮尚往來不讓對方吃虧就行。
可這些都是大戶人家,送來的東西又如此貴重,李氏也不清楚該怎麼回禮。
雖然大家不想走,但村正都開口趕人了,隻能三三兩的離開,可說的還是這事,他們在村裡住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見這般送禮的,幾十兩上百兩的銀子啊。
“你看到小姚氏那臉沒?”山娃子娘笑著開口,老湛家的人估計後悔的腸子都青了,這要是沒把小魚過繼出去,這些年禮可都是湛家的。
“該,這些年當我們不知道老兩口偏心。”說話的婦人也咯咯笑了起來,她們和李氏交好,如今湛非魚出息了,日後看在李氏的麵上也能拉扯她們家一二。
湛非魚和李氏也轉身回屋,可前腳還沒跨進院門,馬蹄聲咚咚的響了起來。
離開的村裡人刷的一下停下腳步,走遠的人更是迫不及待的轉身又回來了,這又有人來送年禮了!
疾馳的馬車被勒停了,身著勁裝腰佩雁翎刀的青年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銳利的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湛非魚身上。
“湛小蒙童安好,我家大人有東西讓屬下送過來。”青年轉身就從馬車上搬下一個大木箱。
木箱沉重,放到地上激起一陣塵土,這讓村裡人都伸長脖子看了過來,這麼大的箱子,到底裝了什麼。
青年又從馬車上拿了個箱子,這箱子卻小多了,四四方方不過一本書的大小,“大人公務繁忙,這是大人給的壓歲錢。”
呃……湛非魚接過沉甸甸的小箱子,肯定不是銀票,難道是銀錠子?
“告辭。”東西送到了,青年也不再多留,一拱手就翻身上了馬車,鞭子一甩,馬車便疾馳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