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親王和顧輕舟又回農莊了,因為湛非魚發現的疑點,兩人要回去重新寫折子了。
湛非魚卻央求殷無衍把她帶去了縣學,三間屋子都貼上了封條,除了考卷被收走之外,剩下的東西基本是原封未動,當然,三個食盒當日當做證據拿去縣衙了。
重新點起了蠟燭,湛非魚先進了萬雲浩的屋子,地上用石灰畫了屍體倒下去的標記,桌上的筆墨紙硯都還在。
“大哥哥,你說萬雲浩是怎麼中毒的?”湛非魚放下墨條,筆墨都是縣學準備的,而且也是全新的,這桌上的筆墨紙硯和自己之前用的一模一樣。
之前認為毒是下在竹筒的水裡,湛非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怎麼確定萬雲浩拿的食盒一定有毒。
至於裕親王的推測,說萬雲浩被幕後人騙了,食盒上有特定標記,湛非魚總感覺這推斷有點牽強。
如今看來毒沒有下在竹筒裡更符合情理,可問題是萬雲浩到底怎麼中毒的?
“可能是來縣學之前就中毒了嗎?”湛非魚人又追問了一句,若是在暫住的客棧中毒的,那就無從查起了。
“不會,季朝策查驗過竹筒裡的毒,川烏頭和蛇毒混合在一起,發作的時間很快,從客棧到縣學有一段距離,萬雲浩必定會察覺。”殷無衍把桌上的東西仔細檢查了一遍,又看了看狹窄的屋子,同樣想不透萬雲浩是如何中毒的。
湛非魚認同的點點頭,毒性發作的時間的確快,第一張卷子的墨跡淺淡,第三張卷子的墨色就正常了,說明萬雲浩已經毒發了,所以再次研磨時他才顧不得樹立寒門子弟的人設了。
湛非魚順著牆角走了一圈,回頭瞅著身後的人,“大哥哥,有沒有可能是這毒是放在角落裡,或者是房梁上,弄個有毒的熏香什麼的,萬雲浩專心答卷肯定不會察覺。”
身為穿越大軍的一員,湛非魚對宮鬥宅鬥的橋段知道很多,熏香是最容易動手腳的東西,把毒混雜其中製成香,這就好比是慢性中毒,等發現就已經太遲了。
看向仰著頭頂著房頂看的湛非魚,殷無衍薄唇勾了一下,小姑娘這是看話本子了?
“你忘記萬雲浩口中有毒。”殷無衍提醒湛非魚萬雲浩的中毒症狀,仵作是驗過屍了,他嘴巴和鼻子裡有輕微白沫,這絕對不是吸入熏香導致的中毒,而是直接食用。
依舊保持仰頭的姿勢,湛非魚伸出胖爪子指著屋頂,“我進屋子後就想著儘快答題,根本沒朝房頂上看,當時如果上有人藏房梁上,萬雲浩肯定也發現不了,有可能凶手潛伏在房梁上下毒,然後趁著風把蠟燭吹滅後逃了出去。”
話音一頓,湛非魚猛的扭頭看向殷無衍,動作太快之下,脖子發出哢嚓一聲響,痛的湛非魚嗷了一嗓子,扭到了。
殷無衍大手放到了湛非魚脖子上,指尖用力的按揉起來,“急什麼,我明日讓人去詢問”
……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湛非魚身為勤奮刻苦的讀書人,不管晚上睡的多晚,早上天不亮她都準時起來,先是誦讀小半個時辰,然後再去庭院裡鍛煉身體。
“左臂抬高一點。”怡親王也起得早,正坐在椅子上指點湛非魚練拳,“下盤要穩,心無旁騖……”
“大哥哥,你來了?”湛非魚蹭一下躥了出去,什麼時候都能打拳,她更想知道大哥哥追查的結果。
這丫頭!裕親王眉頭一皺,身為武將他最見不得有人練武不專心,看著猴子一般竄出去的湛非魚,裕親王手中的櫻桃核蹭一下彈射了出去。
湛非魚完全想不到裕親王會暗算自己,隻感覺右膝蓋彎一痛,身體失衡之下往前麵跌了去。
說時遲,那時快!殷無衍身影瞬間往前飛掠而去,長臂一撈就把差一點跌倒的湛非魚抱到了懷裡,冰冷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看向裕親王。
呃……被怒視的裕親王尷尬了,他在家訓練兒子訓練孫子養出的習慣,剛剛忘記小姑娘是個讀書人。
“本王這是讓小姑娘不要分心!”身為一品裕親王,老王爺搶先開口,無衍這臭小子,竟然還敢瞪自己!
夏日衣裳薄,湛非魚早上鍛煉就穿了一條藍色的棉布褲子,這會隻感覺腿彎處一抽一抽的痛著,小胖臉苦成一團,“大哥哥,我感覺我殘廢了。”
將人抱在懷裡,殷無衍大步進了屋,左手掌風推了出去,身後的門哢嚓一聲關上了。
差一點撞到鼻子的裕親王氣的直瞪眼。
“王爺,男女有彆。”侍衛尷尬的找了個理由,自家王爺出手太快,他看到了也來不及阻止。
“本王都當爺爺了!”裕親王沒好氣的對著侍衛踹了一腳,倒也沒推門了,可三兩步走回到院子裡。
裕親王轉身回頭看著關上的門,無衍那臭小子難道也是男女有彆!
褲子寬鬆,被放在坐榻上湛非魚可沒意識到男女有彆,她趕忙把褲腿卷了起來,彎著腰向腿彎處看了去。
櫻桃核小,頂端略顯得尖銳,再加上裕親王把她當成皮糙肉厚的武者,這一下沒保留力度,櫻桃核直接穿破了布料,如同暗器一般射進了皮肉裡,好在隻進了三分之一。
“啊!”湛非魚一咬牙把櫻桃核摳了出來,鮮血刷一下流了出來,這真是無妄之災!
殷無衍周身氣息更冷了,不過動作卻無比輕柔,從擦拭血跡到上藥包紮,動作輕緩的好似湛非魚是個瓷娃娃,力氣大一點就會碎。
“大哥哥,隻是小傷,這幾天我不走路。”湛非魚不在意的笑起來,親昵的晃了晃殷無衍的胳膊,“不生氣啊,王爺也不是故意的。”
“嗯。”殷無衍隻應了一個字,可看他著冷沉駭人的麵容,怎麼看都不像是不生氣、不計較。
“對了,大哥哥,你去問了嗎?那個時候真的起風了?”湛非魚轉移了話題,要不是急於知道答案,她也不會拔腿就跑,也不會受傷。
殷無衍把傷藥放到桌上,“當時在院子裡站著的人並沒有感覺到起風,也沒有看到有人從屋子出來。”
如果不是刻意詢問,隻怕沒有人會想起這一點,比試剛結束,大家都想知道湛非魚他們卷子答的如何了,有沒有起風,真沒人會留意。
所以三間屋子裡的蠟燭同時熄滅了,眾人隻當是起風了,根本不會多想。
即使被詢問時,有人還挺疑惑,隻道肯定是起風了,蠟燭都被吹滅了。
也有人道當時自己站在人群裡,人太多,即使起風了自己也感覺不到。
站在前麵的幾個讀書人猶豫了一下,感覺起風了,也有人說沒起風,之後就聽到劉通喊死人了,大家注意力都被轉移了。
“如果沒起風的話,那蠟燭就不是自然熄滅而是被人給弄滅的。”湛非魚不由看向殷無衍,大哥哥這樣的高手,要同時熄滅三支蠟燭並不困難吧。
殷無衍知道湛非魚想問什麼,直接回道:“若是有人藏匿在讀書人中,同時出手,暗器可以將蠟燭熄滅。”
“可三間屋子之後都被貼上封條了,南宣衛的人在門外把守著,如果有暗器的話,那肯定還在屋子裡。”湛非魚眼睛一亮,如果是很小的暗器,之前沒人留意肯定找不到。
但現在不同了,有了調查方向,有的放矢的去找,那三間屋子裡肯定能找到熄滅蠟燭的暗器。
“沒有,地上沒有東西。”殷無衍這話一說出來,湛非魚不由失望的垮了臉,難道自己猜錯了。
安撫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殷無衍道:“若是冰塊做成的暗器,如今去找肯定是找不到。”
黃豆大小的冰珠子,射出去之後肯定能熄滅蠟燭,而夏日氣溫高,冰珠子很快就會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以又走入死胡同了,湛非魚歎息一聲,拍了拍胖嘟嘟的臉頰,不想了。
等到用早膳時,看到湛非魚被殷無衍抱著進來了,顧輕舟倏地站起身來,隨後怒視著心虛不已的裕親王。
“王爺,這就是你說的不小心砸了一下?”顧輕舟笑的無比危險,之前裕親王隻說用櫻桃核砸了湛非魚一下,顧輕舟也沒多在意,可他哪裡想到湛非魚竟然都不能走路了。
動作輕緩的把湛非魚放到椅子上做好,殷無衍聲音冷漠而危險,“叔爺若是力度大一點,就需要季朝策拿刀把皮肉切開把櫻桃核取出來,若是力度再大一點,小魚的右腿就廢了!”
“你這是危言聳聽……”一拍桌子,裕親王反駁的話在顧輕舟和殷無衍冰冷的視線裡就消音了,自己的力度的確不小,小姑娘又是嬌皮嫩肉的,殘廢倒不至於,可吃一番苦頭卻是肯定的。
看著被聲討的裕親王,湛非魚咧嘴笑了起來,這種被人維護的感覺真好。
裕親王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明媚的笑容,眼神依舊澄清透徹,沒有半點怨憎,這讓裕親王不由更加愧疚了。
“行了,這是本王的錯。”裕親王率先認錯,走過來摸了摸湛非魚的頭,“要不本王收你當個義女,日後在京城就沒有人敢欺辱你了。”
裕親王知道湛非魚被過繼了,而她過繼的父母早已經不在人世,沒有親眷長輩在,小時候倒無妨,可等她及笄後要議親了,就需要長輩出來打點,至於老湛家那些人,裕親王感覺有還不如沒有。
“不行!”反駁聲同時響起,顧輕舟和殷無衍都是態度堅決的反對。
裕親王不由惱火起來,他的確很喜歡湛非魚,乖巧又懂事,人聰明不說,還勤奮好學,裕王府還沒有一個讀書人呢。
“亂了輩分,你讓小魚以後怎麼議親?”顧輕舟鄙視的看著頭發胡子都已經花白的裕親王,都當爺爺的人了,還一點譜子都沒有。
呃……想到這一點的裕親王摸著胡子尷尬的笑了起來,“這話倒是在理,到時候同輩的人都能當小魚的爹了。”
“那就當個孫女兒。”裕親王彌補的開口。
之所以一開始沒想到這一點,主要是他兩個兒子都不算多成器,兩個兒媳婦又不是善茬,這要是多個義女了,她們隻怕不會對小魚多好。
顧輕舟這才滿意了一點,不過還是在斟酌,裕親王雖然是個閒王,可身份貴重,他若收了小魚當義女,不知道聖上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身為當事人,湛非魚舉起胖爪子,對上三人的目光,湛非魚硬著頭皮開口道:“其實我感覺輩分大也挺好的,真的,以後沒人敢欺負我,大慶朝畢竟重孝道!”
京城皇親國戚多,紈絝子弟更不必提了,湛非魚這張臉不算是絕色,但也不差,再加上她日後讀書科舉,肯定會引起很多爭議。
欺負刁難一個同輩人不算多大的事,可欺辱一個長輩,這就有點麻煩了,湛非魚感覺自己的輩分可以往上提一提啊,和當今聖上同輩啊,想想就挺嘚瑟。
裕親王沒開口,可顧輕舟麵色卻一點一點的凝重起來,他之前就察覺到了,可當時他隻當小魚年紀小,今年不過是八歲,說什麼婚嫁都太早了,至少要等到十年之後。
可此刻,顧輕舟知道自己的猜測成真了。
“老師?”感覺到顧輕舟神色不對,湛非魚心裡咯噔了一下,習慣性的往地上一站,畢竟態度要好!
可惜不等她下地,殷無衍一手落在湛非魚肩膀上,把人摁回了椅子上。
“大哥哥?”扭頭一看,嗬!湛非魚這才發現殷無衍的麵色更可怕,氣息冰冷的像是要把人從血液到骨頭都給凍結起來。
感覺自己好像闖大禍了!湛非魚咧嘴笑著,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脆生生的開口:“老師,大哥哥,早飯涼了,我們快吃飯吧!”
“吃什麼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顧輕舟正色的看向笑靨如花的小姑娘,麵容嚴肅又冷冽,“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提高輩分?及笄後你不打算成親?”
殷無衍依舊沉默著,可冷沉的視線落在湛非魚身上,也在等她的回答。
看著湛非魚低著頭,像是被欺負的小兔子,整個人蔫蔫的,裕親王不由心疼起來,沒好氣看向顧輕舟道:“你這個當老師都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你都不成親,憑什麼刁難小姑娘?”
裕親王要不是怕顧輕舟日後報複,他絕對會指著他鼻子罵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湛非魚不成親,那肯定是跟顧輕舟這個老師學的。
讀書人最不能得罪,裕親王倏地看向一旁的殷無衍,這是殷家的小輩,能罵!
裕親王嗓門陡然大了幾分,虎目圓睜的怒視殷無衍,“還有你,都說成家立業!你都弱冠之年了,聖上給你指婚你不要,讓你自己挑也不乾,滿京城那麼多大家閨秀,肥環燕瘦都有,你竟然一個都瞧不上眼,你是不是要學顧輕舟?”
裕親王越說火氣越大,這兩人一個五十多了,一個都十八了,一個個都不打算成婚,這不是就帶壞小姑娘了,得,他們還有臉說人了,哼!
低著頭,湛非魚無聲的笑了起來,老王爺威武!
“你這是偷偷高興呢?”啪一下,顧輕舟一巴掌拍湛非魚後腦勺上,看著小姑娘錯愕的抬起頭,而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顧輕舟都被氣樂了。
“老師。”湛非魚順勢抱住顧輕舟的胳膊,撒嬌的晃了晃,小臉上揚起笑來,軟糯糯的嗓音甜的發齁,“要是有老師或者大哥哥這樣的人選,我一定不會懼怕成親,但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唄。”
顧輕舟和殷無衍同時被取悅了,小姑娘以自己為標準的確不算錯,彆看京城青年才俊眾多,可稱得上好夫婿的卻是鳳毛麟角。
三妻四妾的直接排除;至於那些沒本事的,靠祖宗蔭庇的紈絝子弟也劃掉。
至於寒門子弟,有多少得誌便猖狂的?還有一些在外麵被同僚奚落,不反省自己,反而遷怒到妻子身上,吃軟飯還吃出脾氣來了!
武將更彆提了,肚子裡沒半點墨水,小姑娘這麼嬌軟可愛,那些粗魯的武夫有多遠滾多遠!
短短的時間,顧輕舟和殷無衍把所有人選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竟然沒找到一個附和標準的,再看著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的小姑娘,這麼軟軟的小姑娘,得,不著急,左右年紀還小!
被遺忘的裕親王忍不住的問道:“小丫頭,你這話什麼意思?本王難道不是好人選?”
憑什麼要照著顧輕舟和殷無衍的標準來挑,自認為無比出色,在京城當屬第一人的裕親王不樂意了,想當年他年輕的時候,在京城跨馬遊街時,多少小姑娘嗷嗷的叫著要嫁給他!
這讓自己怎麼回答?湛非魚看著頭發胡子花白的裕親王,臉上都是褶子,怒起來的時候就跟大獅子一般,湛非魚真想不出裕親王年輕時是什麼模樣,但她可以舉爪子保證,這絕對不符合自己的審美。
“王爺,小魚是讀書人,你能做出一首五言六韻的詩嗎?”顧輕舟嫌棄的開口,而且就老王爺那說風就是雨的暴躁脾氣,小魚日後要是找了這麼個夫婿,那還不得被氣死!
殷無衍瞄了一眼要反駁的裕親王,一針見血的道:“小魚的夫婿若是敢納妾……”
餘下的話殷無衍沒有說,但這意思卻很明確,敢納妾的,殷無衍直接將人剁成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