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事需要來南宣府處理一下。”湛非魚笑著回了一句,跟在柳葉身後往樓上走,進進出出的客人太多,說話並不方便。
二樓的花廳裡,柳葉快速明了的說了一下鋪子的情況,“小姐,可否把作坊擴大一下,再多招收一些人,這香胰子根本不夠賣。”
尤其是最普通的香胰子,可以用來洗手和洗衣裳,因為是日常消耗品,所以用的也快,一塊香胰子一個月就用完了,可想而知需要的數量有多大。
而精品一檔,雖然價格昂貴,但不少人家買來當禮品,畢竟也就在京城和江南道這邊有美人妝鋪子,導致很多人把禮盒裝的香胰子放到節禮裡送給外地的親朋好友。
“銀子是賺不完的,再者物以稀為貴,賣光了就不賣了,什麼時候有貨什麼時候再賣。”湛非魚並不在意,銀子這東西不能缺,可真的多的用不完了,那也沒什麼意思了。
見柳葉還不死心,湛非魚笑著道:“香胰子的配方並不多複雜,隻是外人不知曉而已,一旦擴大了產量,若是用人有誤,難免會泄露配方,還是謹慎為好。”
這個配方的關鍵幾處是顧輕舟挑選的可以信任的人負責的,湛非魚不缺銀子了,也用不著冒險,配方真泄露出去了,那才叫得不償失。
聽到這裡柳葉也明白了,雖然有點失望,畢竟她還想多開幾家美人妝的分號。
“什麼香胰子,我呸,這東西有毒,你看我媳婦我老娘的手,這都快爛了!”憤怒的叫罵聲在樓下響了起來,而原本嘈雜熱鬨的鋪子也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了。
半個身體探出窗戶外,湛非魚詫異的看著圍了一圈人的樓下,“這都打著裕王府的名頭了,還有人敢來鬨事?”
柳葉站起身來,姣好的臉上帶著笑,可那眼神怎麼看都是殺氣騰騰,“財帛動人心,即使砍了幾個人的頭,也擋不住他們的貪婪之心!小姐,我下去處理。”
“阿暖,我們也下去看熱鬨。”湛非魚來了興趣。
美人妝的大門口此刻裡三層外三層的都是人,坐地上哭嚎的是婆媳倆,衣裳都打著補丁,皮膚粗糙,一看就是最底層討生活的老百姓。
而站一旁叫囂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要不是美人妝雇的兩個守門的壯漢都是練家子,估計他都要衝到鋪子裡打砸一番了。
“大家看看啊,我媳婦和我娘的手,這都爛到看見骨頭了!”男人剛剛還凶狠的叫罵著,這會卻哽咽起來,還在眼睛上抹了兩把。
眾人定睛一看,嗬,這是真的爛到骨頭了,手指上的裂開的傷口都露出裡麵粉紅色的肉,那一道一道的傷口看著就感覺到痛。
這讓之前買了香胰子的人都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如果真有毒,那自己的手豈不是也會爛掉?
“難怪前幾天我媳婦說手癢,我還以為她在菜地裡拔草,被毒草給弄的起水泡了,難道是香胰子有毒?”人群裡不知是誰附和了一句,又引來一片驚呼聲。
有幾個準備來買香胰子的婦人突然感覺手也有點癢了,還忍不住的抓了又抓。
柳葉沒有直接出麵,而是先吩咐店裡的活計去喊大夫過來,還特意交待了一下,把臨近的幾個藥鋪的大夫都喊過來,左右美人妝不差錢,這點診費給得起。
“這手看起來挺可怕。”湛非魚湊過來瞅了兩眼,的確被嚇到了。
圍攏的眾人沒想到會跑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倒是男人眼睛一亮,對著湛非魚勸道:“小姑娘你也是來買香胰子的?這香胰子裡麵有毒,你千萬彆買,你看你的手又白又嫩,這要是被毀了,該多痛那!”
還真彆說不少人買回去的香胰子都拿出來給小孩子洗手,誰讓孩子調皮,整日爬高上低的,雙手臟的跟烏龜爪子一般,這不得好好洗洗。
湛非魚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舉起自己白嫩嫩胖乎乎的小爪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奇怪啊,我從美人妝第一天賣香胰子就買了,每天吃飯前都要用香胰子洗洗手,我娘都說我敗家,一天要洗五六遍手,又浪費水有浪費香胰子,可我的手為什麼沒有爛?不是說小孩子的皮肉最嬌嫩嗎?”
男人表情一僵,剛剛隻想著把這個小姑娘給嚇哭了,哪想到這是個呆的,不但不怕還敢亂說話。
“而且那麼多人都來買香胰子,就大叔你娘和你媳婦爛了手,是不是你們家壞事做的太多了,所以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要懲罰你們?”湛非魚歪著頭好奇的問道,還眨巴著雙眼把三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毫不客氣補了一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譴?”
呃……原本害怕爛手的一群人這會都用懷疑的目光看向三人。
是啊,大家都沒事,也沒聽說誰家用香胰子爛了手,難道真如這小姑娘所說,是這三人被老爺天懲罰了?
男人氣的麵色鐵青,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都想一巴掌扇過去,讓你胡說八道!
“大叔啊,你這一身的魚腥味,你家真的用香胰子洗衣服了?這味道不對啊!”湛非魚再次開口,伸出一根白胖的手指頭指著男人,“你褲腳上還沾著魚鱗片,你娘和你媳婦也一身的魚腥味,大叔你是街市賣魚的攤販吧?”
被說破了身份,男人隻能點點頭,“我是賣魚的,就是聽說香胰子好用,所以才買了幾塊回家給我老娘和媳婦用,誰知道衣服沒洗乾淨,手上的魚腥味沒洗掉,卻把手給洗爛了!”
“老大啊,我這臨老還要受罪,現在天不冷了,這要是寒冬臘月的,這一手的口子,這把老骨頭估計要被活活痛死了。”老婦人悲痛的哭嚎起來,似乎這手爛了,自己的命也要不保了。
“娘,你彆怕,我和當家的就算傾家蕩產也要找大夫給你醫治好。”年輕的媳婦抹著淚,可話卻說的堅定,一看就是個有孝心的好兒媳婦。
男人撲通一聲在老婦人麵前跪了下來,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娘啊,是兒子不孝,讓你一把年紀還要操勞,兒子買塊香胰子給你使使,最後卻害你爛了雙手。”
“兒啊,娘怎麼會怪你,這分明是奸商為了賺銀子害了為娘,娘就算雙手爛成白骨了也不會怪我兒,你是一片孝心。”老婦人伸出手撫摸著男人的頭,可因為雙手都是傷口,每撫摸一下,老婦人就痛的一個哆嗦。
“老太太,你可信佛?”就在一家三口抱頭痛哭時,湛非魚清脆的嗓音突兀的響起,直接打斷了三人悲情的哭嚎。
“佛家有雲:殺生太多終成禍,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們一家賣魚殺魚,這一天到晚,一年到頭也不知道要殺多少條魚,佛說眾生平等,一條魚也就是一條命,你一天殺十條魚,那就等於殺了十條生命,就好比殺了十個人!”
圍觀的人聽的嘴角直抽,雖然湛非魚這話也不算錯,可殺魚和殺人還是不一樣的,但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大家也沒有打斷。
“而且有的魚肚子裡還有魚籽,若是不死就能孵化出成百上千條小魚來,可都被你們一家三口一刀給殺了,所以報應就來了。”湛非魚人小鬼大的歎息著。
目光一掃,見大家都不相信,湛非魚繼續道:“曾經有一戶人家也是賣魚的,起早貪黑的去捕魚賣魚,生意做的好,賺了不少銀子,因此家中孫子娶媳婦時,老太太就請了得道高僧來家中念經。”
一般人家都是辦白事的時候會請出家人來念經,超度亡魂,但也有辦喜事時請和尚來家中,那就是為了祈福、種福,給生者積福。
“小姑娘,你接著說。”有個信佛的老太太忍不住的開口,讓湛非魚繼續說下去,這故事說了開頭,不繼續往下說不是吊人胃口。
湛非魚點點頭,清脆的小嗓音繼續道:“這位大和尚乃是得道高僧,他有五眼六通,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大喜當日清晨,他一踏進門口,便長長歎息了一聲,說了幾句話便掉頭離開了。”
古古怪,怪怪古,孫子娶祖母。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裡煮。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眾人來賀喜,我看真是苦!
旁邊的人也眉頭直皺的看向湛非魚,態度有些不善,甚至帶著厭惡,“小姑娘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孫子娶祖母,看你長的白白淨淨,怎麼竟說胡話!”
世間人倫豈可亂!湛非魚這話說出來幾乎是犯了眾怒,但一看湛非魚這氣度,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圍觀的眾人即便麵色難看,卻也不敢隨意責罵。
湛非魚不急不緩的給眾人解釋,“此家祖母去世多年,在臨終前,她握著孫兒的手,心裡很舍不得。”
祖母聲音虛弱,看著一群兒孫道:“你們都成家立業,惟獨我這個小孫兒,沒有人照顧。這可怎麼辦?我死不瞑目啊……”
說完便去世,她到了地府,閻羅王便判她:“你既然這樣寵愛孫兒,還是回去做他的妻子,好照顧他。”
於是,祖母便托生來做孫子的媳婦,世間的前因後果,便是如此。
眾人聽完這解釋,雖然心裡還是不痛快,卻也有點理解了,湛非魚這話說的便是因果循環,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殺孽太多,日後必有惡報!
想到此,眾人不由看向雙手爛的快見骨頭的婆媳倆,難道真的是因為殺了太多魚,所以報應來了?
“小姑娘,後麵幾乎話怎麼說?”老太太追問道,她信佛,平日裡也行善,就是為了給子孫後代積福。
湛非魚也拖延,快速的給老太太解說起來,“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裡煮。這是說從前被人宰的豬呀羊呀,現在都回來吃人了,抵償宿報!以前專吃豬羊的六親眷屬,現在反而回來受人烹割,在鍋子裡還債。”
“女吃母之肉:是指吃的這隻豬原來是她前世的母親;子打父皮鼓:是這驢竟然是他前世的父親。”湛非魚說的認真又細致。
眾人都不由自主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過什麼惡事,日後會不會報應到自己身上來。
“所以你們兩人這手爛了,就是因為殺孽太多導致的!”湛非魚做最後總結,看著麵色慘白的婆媳倆搖搖頭,“而且你們還為了銀子誣陷美人妝,說香胰子有毒,你們就不怕全身的皮肉都爛掉?”
“我……”老婦人張了張嘴,卻是害怕了,她一把年紀了倒是不怕死,可她怕報應到自己兒子孫子身上。
湛非魚冷聲道:“你看你兒子吧,滿口胡言,我估計他這一口牙都要掉了。”
“你胡說八道……”跪地上的男人剛抬起頭要怒斥湛非魚在妖言惑眾,可隻感覺嘴巴一痛,啊一聲叫了起來。
“血啊!”
“牙齒掉了!”
“報應來了……”
眾人連聲驚呼,就看到男人滿口的鮮血,而他一口血唾沫吐了出來,裡麵赫然有一顆白色的牙齒,這不就是報應!
美人妝門口足足圍了三四十人,這會兒卻沒一個人開口了,眾人目光灼灼的盯著男人鮮血淋漓的嘴巴,一個一個心裡直打鼓,他該不會真的是誣陷美人妝吧?
“大夫來了……”有人喊了一句,圍攏的眾人一下子讓開一條路來。
呃……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錯愕的愣住了,不是說來看爛手的,怎麼成了嘴巴流血了?
半晌後,男人的嘴巴止住了血,柳葉也讓四個大夫來檢查婆媳倆的爛手,倒也沒忘記湛非魚離開前的叮囑,“大夫,你們可看到了,剛剛這人就是滿口謊言,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牙齒就掉了,大夫啊,這謊話可說不得,否則會遭報應的。”
“一派胡言!”中年大夫眉頭一皺的斥了一句,看著姿態高傲的柳葉冷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莫要在這裡妖言惑眾。”
柳葉不在意的笑了笑,往後退了幾步,“那大夫你請吧,若是遭了天譴可彆說我沒事先告知。”
中年大夫沒理會柳葉,而是給婆媳倆檢查著爛掉的雙手,半晌後一臉凝重的開口:“你們二人這是中毒了,雙手染了毒所以才會開裂。”
中年大夫說完後,又惡狠狠的看了一眼笑意嫣然的柳葉,剛要打開藥箱拿出藥膏來,可拎著藥箱的右手突然劇烈一痛,啪一聲手中的藥箱掉在了地上,裡麵的東西撒了一地。
“看吧,大夫,報應這不就來了?”柳葉一手指著地上的藥箱,笑的無比高傲。
隻當是個意外的中年大夫簡直氣笑了,“好,你不相信就讓其他人再看診,我今日倒要看看有什麼報應!”
第二個大夫眉頭皺了皺,卻也沒說話,沉默的給婆媳倆也檢查了,還把了脈,最後得出的結論和中年大夫一樣:中毒了!
柳葉也不生氣,妍麗的臉龐上眉梢高挑,“那大夫你開藥吧?”
刷一下,圍觀的眾人目光都看向大夫放一旁的藥箱,這第一次是巧合,總不會來第二次吧?
大夫遲疑了一下,右手剛拿起藥箱,手背劇烈一痛,哐當一聲響,這藥箱再一次掉落在地上,還砸到大夫的腳。
嗬,大白天見鬼了!
這一下不說圍觀的眾人,就連摔了藥箱的兩個大夫也傻眼了,手背上還殘留著痛意,可這好好的,手背怎麼像是被刀尖給戳了。
第三個年輕的小大夫被眾人看的後背直發毛,把脈的時候雙手都有點抖,怎麼看都像是心虛。
“是中毒了。”小大夫聲音哆嗦的說出了診斷結果。
大家並不理會,目光刷一下落在他放一旁的藥箱上。
柳葉瞄了一眼四周,這裡裡外外都是人,小姐到底是怎麼使的手段,不過柳葉可不容小大夫逃避,笑著道:“大夫你既然說是中毒了,那不如拎起藥箱,讓我們看看有沒有天譴!”
一個兩個還能說是巧合,可事不過三,總不能三次都是巧合吧!眾人沒開口,可眼中的意思很明確,今兒不把藥箱拎起來,他就甭想走了。
“我……”小大夫身體又哆嗦了幾下,可形勢比人強,隻能伸出右手把藥箱拎了起來,“啊!”
一聲尖叫響起,小大夫發出驚恐的慘叫聲,手一鬆,藥箱哐當一聲掉地上了。
這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絕對不會相信!真的是活見鬼了,還是說三個大夫都在胡說八道的陷害美人妝,所以才遭報應了!
最後一個老大夫哪裡敢把脈,白眼一翻,得,自己把自己給嚇暈過去了。
這麼詭異又離奇的事就發生在眼前,讓人不得不相信,而男人和他爛了手的老娘、媳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溜走了,估計是被嚇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