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湛非魚並不意外章知府會展露一方大員強勢的一麵,不過看著眼神決然而瘋狂的寇元興,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想必章知府這三十板子也隻是言語上的威懾。
齊桁占著自己年紀小,愣是突破衝衝人群擠了進來,目光掃了一眼,隨後湊到湛非魚身邊,“寇元興他瘋了嗎?”
“估計是。”湛非魚認同的點點頭。
不管寇元興是受人指使還是自己本意如此,狀告章知府科舉舞弊,即便寇元興再有才學,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科舉出仕。
看著衙役手中的廷杖,齊桁想到去年逃學那一次,被明夫子拿戒尺狠狠打了十板子手心,當時就把心高氣傲的小胖子給疼紅了雙眼。
回到齊家之後,齊父看著左手心紅腫的兒子,倒沒有繼續折騰他腫成豬蹄的左手,而是扒了他褲子,差一點沒把他屁股打開花。
看著瘦的好似就剩一把骨頭的寇元興,齊桁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臉頰,又扭頭看著同樣頂著一張包子臉的湛非魚,忍不住問道:“他能挨得住三十板子?不會把人打死了吧?我聽說寇元興家中有幾十畝良田,怎麼瘦成這樣?”
湛非魚還沒來得及說話,人群外,一道憤怒的嗬斥聲響起,“元興,你在乾什麼?”
一大早沒有看到寇元興,肖夫子心裡咯噔了一下,剛要出門去找人,就看到租住在隔壁的讀書人神色匆忙的跑了過來。
肖夫子這才知道寇元興竟然去府衙門口擊鼓鳴冤,狀告的還是此次府試的主考官章知府,肖夫子眼前一黑,要不是擔心寇元興這個學生,估計當時就厥過去了。
“夫子,正所謂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謂之君子。”寇元興看向肖夫子時眼中透著決然和歉意。
可轉而麵對章知府時,寇元興眼神陡然間化為陰鬱狠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章知府,三十板子我認了!”
小小少年,身體瘦削卻站的筆直,麵容無畏而決然,讓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章知府是個草菅人命的昏官。
四周圍觀的讀書人麵麵相覷著,雖然大家對湛非魚成為府試案首有點看法,但這更多的是源於自己的嫉妒,其實內心深處他們已經認可了湛非魚的才學,隻是不願被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給壓了一頭。
“寇元興,你狀告本府科舉舞弊,是指湛非魚被本府取為府試案首?”章知府居高臨下的看著視死如歸的寇元興,沉聲繼續道:“此次府試共有閱卷官七人,文章優異者……”
當聽到閱卷官裡竟然還有秦家主之後,不少人神色都是一變。
不久前上泗縣縣學趙教諭狀告秦氏毒殺外孫女一案鬨的是沸沸揚揚,書香門第的秦家也受到了牽連。
秦家主此前正是南宣府府學的教授,而另一名閱卷官乃是大儒劉道洪,曾經的兩榜進士,如今隱居在東湖外的白林山,不單單南宣府的學子,其他州府的讀書人也經常登門拜訪,向劉大儒請教學問。
眾所周知秦家主和劉道洪私交甚好,德高萬眾的明山長也是閱卷官之一,如果說章知府會包庇湛非魚,但秦家主絕不可能,劉大儒和明山長也不會,
府試前五十的考卷除了閱卷官的“取”字之外,還需要主考官章知府審閱後寫上“中”,而前十的考卷,章知府則和餘下閱卷官共同訂下的名次。
這說明七名閱卷官都認可了她的文章,是當之無愧的府試案首。
齊桁抬肘撞了一下湛非魚,“你的案首之位名正言順了。”
府試的卷子也都是糊名的,章知府敢讓秦家主擔任閱卷官,估計就是防著有人以此做文章來詆毀湛非魚。
而另一邊,秦家,知道湛非魚是府試案首,關鍵還是自己取中的,秦家主氣的差一點嘔出一口老血。
秦家主不是沒想過做手腳,閱卷時,看到那精彩絕倫的破題句後,秦家主就猜測這文章出自湛非魚之手。
尤其是看到那工整漂亮的台閣體,秦家主就更加懷疑了,他也想過落卷。
可閱卷官並不是他一人,再者湛非魚的文章立意深遠、理氣辭兼備,辭藻雖不華麗,但都不能說瑕不掩瑜,至多是文采不足以錦上添花!
這樣難得一見的好文章,彆說是府試第一,即便是院試,也絕對是佼佼者,再想到湛非魚師從顧學士,秦家主所有陰暗的心思都散去了,秦家已經經不起任何波瀾了。
“大人,元興此次府試落榜,他年歲小,一時接受不了才做出如此荒唐舉動,還請大人多多包涵。”肖夫子跪地給寇元興求情,隻希望性子執拗的寇元興能迷途知返。
章知府沒有開口,而是看向瘦削的風一吹都能被吹跑的寇元興,再對比旁邊胖乎乎白嫩嫩的湛非魚,和她身邊藍色錦緞長衫,同樣圓滾滾的齊桁,同樣是讀書人,這兩小隻明顯喜人多了。
“湛非魚的府試案首實至名歸,本府將在明日把府試前十的文章粘貼在府衙外。三人行,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本府希望你們勤學進取,早日金榜題名。”章知府也看了寇元興的文章,論起文采來甚至強過湛非魚,尤其是他的五言八韻詩,堪為第一。
可大慶朝並不是前朝,科舉取士隻看重詩詞歌賦,比起文采,當今聖上更重策論,而湛非魚的文章可謂鞭辟入裡,立意強於寇元興,更遠遠強過那些讀死書、死讀書的學子。
章知府看了一眼氣定神閒的小姑娘,乖巧又漂亮,可眼界之廣,更像是世家培養的繼承人,誰能想到她進學不過兩年,出身貧寒農家。
“學生謹記大人教誨。”一群讀書人朗聲回答,如果說之前還有那麼一丟丟懷疑,但章知府敢把府試前十的文章粘貼出來,足以說明湛非魚的案首並非徇私舞弊而來。
章知府再次看向不為所動的寇元興,沉聲道:“看來你對湛非魚的案首並無爭議,這麼說你狀告本府是因為本府取消你府資格,讓你榜上無名。”
“我不過是個白身,無位高權重的老師,大人身為南宣知府,隻手遮天。”寇元興高聲冷笑著,這執拗瘋狂的模樣,半點不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可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無恥苟活,生不如死!”寇元興話音落下的瞬間,右手的匕首猛地向著自己的脖子劃了去,卻是要以死明誌。
“元興!”跪地上的肖夫子厲聲高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所有人以為寇元興要血濺三尺時,一道身影快速的掠了過去,精準的抓住了寇元興的手腕,一個用力就把他手中的匕首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