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溯與霧 澄昔 9354 字 2024-03-28

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裴矜眉眼低垂,再沒勇氣看他。

她的機會不多,能把握住的,她不想錯過。

沈行濯低頭看了她一會,目光帶了些許審度的意味。

很年輕的一張臉。

素麵朝天,瞳仁比尋常人要大,眼尾略微上挑。

介於風情和純然之間的乾淨,又有種不夠成熟卻恰到好處的媚態。

他沒接她的話茬,不答反問,“多大了?”

裴矜麵色微滯,“十九。”

“太年輕了。”沈行濯淡漠開口,“及時行樂這四個字不該用到情愛上麵。”

點到即止。

他說得直白,絲毫沒有避諱。

裴矜聽進耳朵裡,知道他意指的是剛才在電話裡她和彆人講過的話。

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沒打算為自己剖析辯白,視線停留在他價格不菲的腕表上。

清醒之後,裴矜重新抬起頭,眉眼帶笑。

“我記住了,謝謝您。”

-

從書房出來,裴矜扭頭將門掩實。

剛走了沒幾步,在拐角處和姍姍來遲的沈知妤不期而遇。

沈知妤衝她擺了擺手,低頭無意間掃到她手裡捧著的幾本古籍,驚訝道:“這些書……不對,你剛才進的是哪間書房?”

“朝南的那間。”裴矜說,“我看房門是開著的,就直接進去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間是我小叔的私人書房,平常除了每天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沒人會進去。”

沈知妤輕拍腦門,“怪我怪我,當時著急走,忘記告訴你了。”

裴矜本打算說他人就在裡麵,轉念想到司機在門口說的那句“沈先生晚上才能回來”。

酒精,煙草,昏暗無燈的房間。光憑這些,不難總結出他或許不想被人打擾。

是她誤闖進來,打破平衡的寂寥氛圍,不小心成了盤中的一道冷餐。

裴矜頓了頓,硬著頭皮問:“要現在還回去嗎?”

“不用,拿都拿出來了。”沈知妤搖頭,“反正我小叔現在也不在,到時候偷偷放回去就行。”

“……好。”

“不過矜矜,有一點我得提醒你!”

裴矜很少見她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輕“嗯”了聲,等她把話說完。

“這幾本都是明末清初的精刻本,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

停頓了兩秒,沈知妤補充,“我曾祖父從前最寶貝這些古籍了。後來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就把書房的藏品全部送給了我小叔。”

不知為何,裴矜突然覺得手裡東西的份量加重了不少。沉甸甸的,一如他不久前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看來這些書對他來講意義重大。”

“是啊。”沈知妤吸了吸鼻子,“我之前求了好久都沒求到一本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裴矜承認,對於沈行濯的私事她的確很好奇。

她惦念的東西太多,雜念也太多。而他不該成為這些雜念中的之一。

正好路過小廚房,沈知妤進去拿了些甜點和小食,拉著裴矜回到自己住的庭院。

吃飽喝足,簡單敘了會舊,兩人躺在床上準備小憩片刻。

沈知妤有午睡的習慣,闔眼沒多久便失去了意識。

裴矜沒什麼睡意,支起身子下床,隨便披了件外套獨自出了門。

左右不過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外頭卻陰得厲害,貼近於白晝跟黑夜交替的灰。

連同心境一樣,有種扭曲的壓抑。

雪色朦朧,裴矜尋了個可以避雪的亭台坐下。

拿出手機點亮屏幕,翻到某個出行app。

一個已取消的未出行訂單赫然出現在屏幕上,出行時間是今天上午的九點十分。

不是沒買到回家的火車票。

是買到了,但被她臨時退掉了。

高中畢業以後,裴矜的假期都是在各種兼職中度過,逢年過節才會回到那個烏煙瘴氣的家。

她對回家這件事本就不抱任何希冀。

裴矜缺錢,自然不會在車票上麵隨意浪費錢,而除夕當天的火車票是春運期間最便宜的。

今年寒假和往年一樣。

原本準備下了夜班就趕往火車站,臨行前卻意外接到了弟弟裴錚的電話。

“我說裴矜,你要是不回來過年的話,就把錢直接微信轉我,也算是你這個做姐姐的一點誠意。”

“裴矜,爸媽去世的時候他們給的賠償金不是一直在你手裡?”

“姑母說老家最近要修繕房子,再加上我要交學費,不如你把錢給我,或者不你放心我的話,給姑母也行。”

裴矜全程沉默,麵無表情地聽他抱怨。

血脈相連的親人,在接通電話那刻沒有任何寒暄和問候,隻有態度傲慢地無止境要錢。

闔家團圓的日子,裴矜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她很少頹喪,覺得太沒意義。

但裴錚打電話過來的早上,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隻螻蟻。

原來人的心臟從來不會真正麻木,隻會一遍又一遍地驟疼,直到千瘡百孔。

聽到電話另一頭的裴錚罵了句臟話,裴矜什麼也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胃部陣陣絞痛,直犯惡心。

推開便利店的門,讓冷風灌進來。

寒意刺骨,她瞬間清醒了不少。

隨即看到停在馬路對麵的那輛黑色卡宴。

熟悉的司機和車牌號,隻需瞧一眼就能認出車子的主人姓甚名誰。

沈知妤的拜年電話順勢響起。

不著痕跡的,她第一次對沈知妤撒了謊,“我今年可能要留在清川過年了。”

沈知妤擔憂地問清原委,熱情邀約,“矜矜,不如和我一起過年吧。”

裴矜無聲笑了笑,說了聲“好”,尾調帶著不自知的顫音。

生理不適感將她拽回現實,想吐的感覺更甚。

沒人比此刻的她還要惡心。裴矜諷刺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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