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滴水不漏的回答,將她接下來的試探和退路全部堵死。
他的語氣很輕,不是在說教,簡單遵循一問一答的遊戲規則,卻給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明明他沒說太重的話,裴矜還是覺得有些後怕。
她是怎麼敢這樣與他交流的,故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思來想去,她裝成恍然的樣子,莞爾,“我好像明白一些了,也謝謝您的外套。”
沈行濯低頭掃了她一眼,“不用一直對我說謝謝。”
“可您一直在做幫助我的事。”
長明燈的燈芯忽閃,沈行濯突然說了句,“為這麼點小事道謝,沒必要。”
裴矜泛起沉默,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下意識裹緊披在身上的外套。
即便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但與他麵對麵相處時,她還是會感到懼怕。
這種感覺歸根結底,全部來源於眼前的男人。
關心有,疏離有,漠然也有。
他的心思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未知的恐懼才真叫人覺得顫栗。
拋開那些雜亂的心思,裴矜想了想,如實說:“對我來說不是小事。”
這個節骨眼上,她無暇再去粉飾自己。沒由來的倦意席卷而來,像潮水如期翻湧。
她垂下眼簾,沒敢再看他。
昏暗光線下,沈行濯微微揚了下眉,情緒有了細微變化,似乎在意外。
對她的話意外,或者對她“擺爛式”的表情管理感到意外。
轉瞬即逝。
誰都沒再言語。裴矜第一次發現,原來無論他講不講話,都能給人帶來不小的震懾力。
短暫僵持了一會,她想主動跟他禮貌告彆。剛要張嘴,有人比她先一步發出聲音。
“矜矜——”
沈知妤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原來你在這裡啊。我剛給你回了好幾個電話,發現你沒接,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說完,沈知妤麵露疑惑,“小叔?你怎麼在這裡。”
沈行濯睨她,沒有想答話的意思。
沈知妤哪裡會在意,自顧自介紹,“矜矜,這位就是我小叔。”
裴矜適時出聲打招呼,“沈先生好。”
男人喉結上下滾動,發出微弱的單音節,算是回應。
“小叔,這是裴矜。就是我剛剛在餐廳跟你說過的,我最好的朋友。”
對於沈知妤的朗聲介紹,沈行濯無動於衷,裴矜反而有些驚訝。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是誰。
沒等兩人說話,沈知妤突然注意到披在裴矜身上的衣服,“這不是……”
裴矜不著痕跡地打斷,“我手機靜音了,沒接到你的電話。”
沈知妤的注意力被輕易分散,“沒出什麼事就行。你不知道,我看到未接語音的時候都要被嚇死了。”
“沒什麼彆的事,我隻是想問個路。”裴矜安慰她。
沒聊幾句,沈知妤作勢要拉著她去後院放煙花。
裴矜握住她的手臂,輕聲叫她等一下。
掀開蓋在肩上的外套,緩慢滑落,簡單整理好,交疊纏繞在臂彎。
她轉身朝男人走去,將衣服遞出,“外套給您,謝謝。”
不帶任何雜念跟偽裝的謝意。
沈行濯抬手接過,自始至終沒瞧她一眼,隻道出兩個字:“去吧。”
他的耐心已然殆儘。
-
過後沈知妤還是問了關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裴矜作出解釋。從偶遇到那件外套,她敘述得簡單,三言兩語講清事情原委。
沈知妤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隨口感歎兩句,就同她聊起了彆的。
這段插曲徹底過去。
陸續過了兩日,祖宅來了很多拜年的親朋好友。
裴矜不需要參與這些分內應酬,整天待在屋子裡看書,時不時會去避雪亭賞雪。
從書房借來的那五本書已經讀到最後一本。
這段時間她沒再和沈行濯打過照麵。
偶然聽沈知妤提過一嘴,說他最近好像不在祖宅這邊住。
大年初五,走了一批人又來了一批人。
沈知妤怕她待在房間容易憋壞,一大早便把她拉出門,邊走邊說:“好不容易雪停了,這麼好的天氣,我們下山逛逛。”
裴矜隨口問:“下山去哪兒?”
“等等你就知道了!”
車子就停在正門附近。不是熟悉的那輛車,卻是熟悉的司機。
裴矜下意識往後駕駛座的方向望去,隻能看到漆黑色的窗膜,車內光景被遮得嚴實。
直到沈知妤加快腳步靠近,雀躍喊了聲“小叔”。
車窗被徐徐搖下來。
沈行濯看向她們,“上車吧。”
似是事先已經同意要載她們一程。
裴矜頓了頓,走上前,擠出笑意,“沈先生早。”
“矜矜,彆這麼生份。”沈知妤糾正,“隨我一起喊小叔就行。”
幾乎沒有猶豫。
裴矜抬頭,主動追尋到他的目光。
放軟語氣——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