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積累的人脈和財富是一方麵,但是也有另一方麵。就比如說,百年沿襲下來的傳統規矩絕對不允許被打破。這其實是一種很可怕的現象。”
沈知妤欲言又止,沒繼續往下說,裴矜卻懂她的意思。
迂腐、封建的思想,是舊時代殘留的痕跡,擦拭不掉,洗清不了。
可總要有人為這些東西買單。
沈行濯扮演的大概就是這個角色。
讓裴矜真正好奇的是他的態度。
除夕夜,他明明對李徽柔拒絕得乾脆,可多年前卻甘願為她承受這些。
不念情義。
偏偏又重情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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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兩人去觀影廳看了部文藝電影。
沈知妤哭得稀裡嘩啦,感動到不行。
裴矜對影片裡男女主蕩氣回腸的愛情無感,腦子裡時不時會想起不久前沈知妤說過的話,心亂如麻。
第二部電影剛開場,裴矜起身去洗手間,順便出來透口氣。
繞過庭院邊緣的石築像,沿小路走,看到槐樹底下搭建了木質秋千架。
坐墊沒沾上寒霜,像是剛被人清理過。腳步停頓了幾秒,移步靠近,曲腿坐在上麵。
正門門口隱約傳來細碎的動靜。
幾道身影陸續邁過門檻。
裴矜定睛去看,意外發現沈行濯出現在了視野範圍內。
他神情很淡,膚色接近冷白。站在人群之首,氣質孑然,和寒冬氣息相融,竟意外貼切。
穿淺灰休閒裝的男人與他並肩而行,兩人時不時交流幾句。
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避廊,很快被侍者引進包廂。
盯著眾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會,裴矜收回目光,見時間差不多了,從秋千上下來,準備原路返回。
腳步正要邁出,被門口突然多出來的人影打斷。
看清男人是誰,裴矜身形一頓。
耳朵裡驟然響起刺耳的鳴叫,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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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檀木茶桌上,沉香焚燃。
茶藝師將品茗杯擺置一排,溫壺,洗杯,倒茶。
沈賀舟端起,輕抿了一口。將身子向後靠,翹腿,點了支煙。
煙霧繚繞,他看向坐在對麵的男人,連“嘖”兩聲,忍不住一再搖頭。
沈行濯瞥他,“想說什麼就說。”
聽他這麼說,沈賀舟也沒客氣,直言,“徽柔大年初一那天去找我,眼睛腫得厲害,估計是哭過了。”
“嗯。”
“不是我說,你拒絕的時候就不能委婉點?”
“委婉有用的話,她不會無故浪費這麼多年的時間。”
“那倒也是。”沈賀舟歎氣,“要我說啊,她愛上你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麵,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我當年不是幫她,是幫我自己。”
“是啊,你我都能看清的道理,她就是看不明白。”
“她不是不明白,是不想明白。”
“所以你才對她這麼決絕?”
“不這樣,她永遠不會清醒。”
沈賀舟哪裡不懂他的意思。
他們兄弟三個自小多個妹妹,雖說不是親生,到底也是傾注了不少親情的。
李徽柔喜歡沈行濯這件事,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勸導過,安慰過,甚至疾言厲色過,都沒用。
快刀斬亂麻。
或許這樣的解決辦法才是最穩妥的。
“算了。我不管你們的事了,管不過來。”沈賀舟將煙蒂按進煙灰缸,“打牌去?”
沈行濯睨他一眼,“沒輸夠?”
“我輸過麼。”
“你書房那幅畫,我要了。”
“……”
茶室隔壁設立了棋牌室,兩屋連通,裡側有扇門,室內裝了隔音牆。
兩人推門過去。坐在沙發上閒聊的幾人尋聲抬頭,站直,頷首打招呼。
氣氛還算熱鬨。
談笑聲零零散散,不談工作,隻聊人情世故。
沈賀舟起了興致,在麻將桌前就坐,“來吧,開年第一局。”
其中一人笑談,“去年年底玩了四圈,差點沒把我身上的遮羞布輸沒了。”
沈賀舟朗聲大笑,“老紀,還得是你啊。”
桌前三邊坐滿,朝北一邊有個空缺。
沈行濯窩在沙發靠背,嘴裡銜著根煙,右臂搭在沙發邊沿,麵上沒什麼情緒。
霧氣消散,將煙頭丟進垃圾桶,起身去補位的動作倏然停下。
因包廂的門被推開。
有人生生闖進來。
沈行濯懶散抬眼。
對上那雙看似驚嚇過度的眼睛。
距離不算遠,她眼底泛著的潮氣清晰可見,濕漉漉的,混著氤氳的生澀。
訝異、懵懂、無措,很多情緒藏在眼底,最後揉成柔軟無害的笑意。
時間短暫定格。
她勾纏著他的目光,尾調呢喃。
“不好意思……我走錯房間了。”
後退半步,想退出房間。
被沈行濯出聲打斷。
“等等。”他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