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溯與霧 澄昔 14386 字 2024-03-28

14/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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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寬敞空曠,並不逼仄。

裴矜坐在沙發上已經快十分鐘。

掌心抵著坐墊,觸感柔軟,像在撫摸質地極佳的布帛。

霧化壁爐有火焰在竄動。局促的,明晃晃的,焦灼情緒一點點滲進內裡。

十分鐘前,一牆之隔的門外。

沈行濯沒多說什麼,將人扶起,領進客廳,簡單吩咐阿姨備好薑湯和乾毛巾。

一通電話正巧打進來。接通前一秒,對她淡淡交代一句“把頭發先擦乾”,之後徑直去了樓上書房。

自始至終,目光平淡如水。

對她剛才說的話不予任何回應和評價。

越是這樣寡漠到底,越是讓裴矜感到心慌。

很像隔著霧蒙蒙的一層屏障,捉摸不定,分辨不清。

有腳步聲。

阿姨端著剛熬好的薑湯朝她走近,友善笑道:“知道你們年輕人不一定愛喝這種東西,我特意往裡麵放了紅糖。裴小姐,趁熱喝吧。”

裴矜斂了斂神色,舒緩僵硬表情,回以一笑,“謝謝陳阿姨。”

“裴小姐客氣了。我再去給你拿條乾毛巾過來。你先用茶幾上的那條簡單擦擦,小心著涼。”

“好。”

裴矜沒動那碗薑湯,拿起毛巾,粗略擦拭兩下還在滴水的發尾,沒擦太乾。

視線放直,凝神,聽落地窗外雨聲潺潺。

不一會,阿姨重新走過來,手裡攥著條新毛巾,另一隻手端了杯現磨咖啡。

裴矜盯著麵前的白瓷杯碟看了幾秒,主動問:“阿姨,這杯咖啡是要送去樓上嗎?”

“噢……你說這杯啊。沒錯,是要給沈先生送過去的。”阿姨笑了笑,“你要喝的話我再去泡一杯。”

“我不喝。”裴矜跟著笑,“我能幫忙送上去嗎?”

“當然可以。”阿姨停頓了下,“那就麻煩你代勞了。”

裴矜伸手接過,拇指和食指捏住杯耳。

調整好呼吸頻率,抬腿上樓。

左右不過二三十節台階的距離,裴矜走得格外緩慢。

一方麵怕手裡這杯咖啡溢出來,另一方麵大概來源於心理層麵,沒由來地有種奔赴戰場的沉重感。

書房離樓梯口不算遠,繞過拐角,走幾步就能到。

門沒關嚴實,虛掩著,長廊壁燈昏暗,門縫透出的燈光顯得異常的亮。

裴矜定住腳步,站在門外逆光處。

敲門前,聽到男人在裡麵講電話的聲音。嗓音低沉清冽,語調平穩,聽不出彆樣情緒。

沒打算細聽電話內容,裴矜深吸口氣,伸手,用指節輕扣門麵。

室內傳來音調很輕的一聲“進來”。

她順勢推開門,麵色如常地邁進去。

沈行濯抬眸看她一眼。

講話的連續性不著痕跡地斷了一下。

裴矜沒注意到這點,站在原地同他對視。

他坐在黑檀書桌裡側,背部倚著座椅靠背。黑色襯衫有兩顆紐扣被解開,鬆散貼在鎖骨下方。

有種超脫世俗的頹唐散漫,不算冰冷,可還是叫人難以接近。

率先一步收回視線,裴矜挪步到他麵前,沒開口。

礙於他在打電話,也沒辦法主動開口。

泛起沉默,什麼都沒說,將咖啡杯擱到桌麵。

鬆開杯耳的瞬間,指腹由毫無血色的蒼白漸漸轉為暖色。

視線向上移,她重新去看他,淺淺笑了下,用口型無聲說了句“我走了”。

模棱兩可的表達,沒具體說明“走了”指的是單純下樓還是直接離開本延水灣。

裴矜笑得溫和,唇色泛白,多了抹病態。

說完這三個字,沒去等他的回應,轉身,一步步朝門口走。

步伐輕飄,步調放得極慢,似是在賭一個奇跡的發生。

下一秒,運氣使然。

她似乎賭對了。

沈行濯叫住她,“等下。”

裴矜頓住腳步,回頭,表情摻雜了些許疑惑。

沈行濯對著電話那頭淺聲吩咐一句:“你繼續。”

打開免提,把手機隨意丟到桌上。從座椅上起來,靠近她。

裴矜怔怔等他走近。

他個子高她不少,她隻能仰麵看他。由下至上看,稍稍仰視,姿態無形中放低。

沒給她太多思考時間,沈行濯垂斂眼皮,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她來到沙發旁邊就坐。

貼在腕間的指腹依舊冰涼,裴矜似乎早就習慣來自於他傳遞給她的低溫。

身體不再有寒顫之類的本能反應,反而想去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的掌心。

短暫的觸碰,他很快鬆開她。裴矜低頭掃了眼手腕的位置。

被他圈住的禁錮感還沒來得及消散。

聽電話另一頭的助理彙報到一半,沈行濯開口打斷,簡單詢問了幾個問題。

言語間,折身走到書桌對麵的儲物櫃旁,從裡麵翻出一條米色長毛巾。

幾段對話一來一回,沈行濯重新回到她麵前,就著站著的姿勢,將毛巾蓋在她頭頂。

垂眸,指尖稍微使力,幫她擦拭滴水的濕發。

突然其來的動作,裹挾著旖旎的溫存氛圍。

裴矜有些發懵,身體不自覺地繃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頭頂。

視線被毛巾遮住,安全感缺失,她放軟語氣下意識喊他:“沈行濯……”

突兀的女聲響起。

電話那頭適時停止講話。

沈行濯手裡的動作沒停,淡淡道:“說你的。”

那頭才得以繼續。

多少有些窘迫。裴矜沒再出聲,默默坐在沙發上,等他幫她擦完頭發。

透過毛巾騰出來的空隙,她能清晰看到他襯衫麵料的紋路。因他們離得實在很近。

近到險些讓她忘記和他之間原本該有的邊界範圍。

這種過於親昵的貼近沒持續多久。

沈行濯拿開毛巾,隨手扔到沙發上。退開半步,問助理:“城南度假村那個項目進展如何?”

聽他提到有關城南度假村的事,裴矜腦子“嗡”的一下。

似乎有些意外老板會突然提起這個項目,助理頓了兩秒,彙報:“起晟那邊已經做完工程投資預算,估計續建計劃會提前。”

沈行濯不動聲色掃了裴矜一眼,又問了兩句,讓助理把電話掛斷。

談話聲隨即停止。

室內變得過份安靜。

沈行濯率先出聲:“沈知妤房間有新衣服,去把這件濕的換下來。”

裴矜晃了晃神,沒應聲,吸了吸鼻子,嗡著嗓子問:“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來找你。”

“你想說嗎?”沈行濯不答反問。

“你想聽的話……我自然想說。”

沈行濯倚在書桌邊沿,拿起打火機點煙。

緩慢吐出一口煙霧,看似不經意地隨口問起:“從學校過來的?”

裴矜短暫糾結了下,沒說實話,“嗯,從學校過來的。”

他不問,她還是選擇作出事先粉飾好的解釋,“昨天對我來說是很特殊的日子,我有點難受……想到了你。想見你,所以就過來了。”

“想見我。”沈行濯不鹹不淡地重複一遍。

裴矜硬著頭皮擠出微笑,“不能想嗎?”

沈行濯沒說能,也沒說不能,看她的眼神有些漠然。

注視她一會,倏地開口:“過來。”

聲線平穩,但不難聽出命令語氣。

對於他陰晴難定的反應,裴矜忍不住頭皮發麻。

一再猶豫,還是從沙發上起身,向他那邊走去。

沒等她走近,沈行濯突然伸手,握緊她的手腕,將人順帶拉了過來。

力度比剛剛那次要重。鬆開時,隱約能看到附著在腕間的淡粉色圈痕,肉眼可見的,很快又恢複成正常膚色。

裴矜根本來不及反應,轉瞬便被他帶進懷裡。

瞬間的失衡讓她本能想要去依附他,雙手撐在他硬朗的胸膛,隔著薄薄的一層襯衫麵料,掌心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熱度。

是種跟指腹的微涼觸感完全不同的燙意。

腰身一側被他單手握住。

小腿時不時能蹭到他西裝褲的麵料。

一呼一吸彼此勾纏,能聞到他身上散發著的微弱酒氣。

裴矜眼睫顫動兩下,張嘴,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

沈行濯抬起拿煙的左手,手腕遠離,跟她拉開些距離,不至於讓煙味嗆到她。

煙霧從兩人身旁延伸、向上飄散。

右手遊離,停在她盈盈一握的後腰。

沈行濯沒拆穿她蹩腳的謊言,而是平和地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想見我就打給我。我叫司機去接你。”

語調和緩得像在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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