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最後才會被一群人瞞在鼓裡,連自己的父王母妃出事都不知道。
想到這。
她的情緒開始變得波動起來,袖下的手也被她緊攥著,等到指甲嵌在皮肉裡傳出了疼意,她才抿著唇壓下了那股子情緒。
好在這股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她被冷風一吹的時候也已經被她壓得瞧不見了,快走了幾步,然後推著陸重淵往前走。
蕭知原本還擔心自己的力氣推不動,不過這把輪椅估計是特製的,她推起來的時候倒是絲毫不費力氣,就這麼推著人往外走。
外頭的風很大,也很冷。
她身上穿著得還是昨晚那件衣裳,又單薄又不擋風,被那跟刀子似的風打在臉上的時候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冷氣,可她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留,即便再冷,脊背也依舊挺得很直,就跟冬日裡的寒鬆似得,即使被厚重的雪壓著也不曾彎下一絲身軀。
陸重淵自然是注意到了。
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那雙劍眉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
趙嬤嬤正好過來,倒是看到了陸重淵的神色,想到五爺之前的表現,她心裡一個咯噔便走上前,說道:“原是老奴的錯,本該昨兒夜裡就把夫人的東西拿過來,可昨兒個事情多,一時也就忘了。”
這話說完又麵向蕭知行了個禮,跟著一句,“五房沒有合適的衣裳,勞夫人先辛苦這一段路,老奴現在就吩咐人幫您去把東西拿過來。”
蕭知自然是不會信趙嬤嬤這一番話的。
什麼事情多忘了,其實還不是他們根本沒能想到她能活得下來,對於一個生死都不知道的人而言,那些東西自然是沒必要拿得。
不過這樣的話,她自然是不會說的。
原是想同人道一聲謝,可心裡想到了一樁事,她想了想還是朝陸重淵說道:“五爺,我過會可以自己去拿嗎?”
陸重淵原先一直不曾說話。
此時聞言也不過無所謂得說了一句,“隨你。”
說完。
他就收回了視線。
蕭知便也沒再多說彆的,朝趙嬤嬤點了點頭就推著人往外走去。
***
自從陸重淵受傷之後,長興侯府但凡他需要路過的地方,無論是門檻還是階梯都被重新改造了,甚至就連院子裡的鵝卵石小道也被推成了平路,這倒是方便了蕭知。
她就這麼推著人朝正院去。
五房本就離得要偏些,縱然蕭知一路不曾耽擱,也花了快有兩刻鐘才到,等走到那的時候,看見熟悉的環境,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輪椅推得不怎麼用力,可走了這麼一路,她還是有些累得。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她繼續推著人往前走。
陸老夫人居住的正院名叫“長鬆齋”,院子裡就栽著幾株鬆樹,走過小道,邁入正院,蕭知看到了侯在長廊下的人。
此時侯在長廊下的丫鬟是陸老夫人院子裡的一等丫鬟,名叫“平兒”,她是個老實穩重的,因為得陸老夫人的喜愛,就連陸家的這些主子也從沒把她當做下人看。
這會她立在廊下,臉被風吹得紅了一半,一看就知道站了有一會功夫了。
陸重淵雖然和家裡人的關係不好,可蕭知心裡明白,這麼多子嗣裡,陸老夫人最疼愛得便是陸重淵,要不然也不會在陸重淵受傷之後就大修侯府,又是砍門檻又是砌路,為得就是怕陸重淵出行不便。
“五爺,五夫人。”
平兒眼見他們過來就迎了過來,規規矩矩福身行了一禮後便朝陸重淵笑道:“老夫人得知您過來,笑得一早上都沒合上嘴。”
她說得客氣。
陸重淵卻沒什麼反應,低著頭撥弄著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語氣淡淡,“杵在這做什麼,還不進去?”
這話是對蕭知說得。
平兒大抵也是習慣了,聞言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又朝蕭知點了點頭,然後就替兩人引路、打簾。
簾子剛打起。
裡頭那股子熱氣就迎麵撲來。
蕭知這一路受儘了寒風,甚至覺得自己的身子都變得僵硬了,如今被這熱氣一蓋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手腳鬆軟了,緊繃的小臉也跟著放鬆了。
平兒在外頭輕輕稟了一聲,她就推著陸重淵走了進去。
侯府沒有要早起來請安的規矩,今天卻坐了不少人,蕭知一眼望去儘是熟悉的人,心下的情緒若說不波動是不可能的,這些都是以往她最熟悉的人,可如今卻得當做陌生人……不過這樣也好。
她以前識人不清才會釀成那樣的結果,如今換了一個身份,倒是可以好好看看這些人了。
低著頭。
她沒有說話。
屋子裡也沒有其他人說話,靜悄悄得,隻有輪椅在地麵碾過發出些許聲音。
坐在羅漢床上的陸老夫人穿著一身紫檀繡仙鶴的長襖,六十多歲的年紀,頭發已經有些花白,這會她的手裡纏著一串念珠,目光卻一直盯著兩人過來的方向,往常沉穩又平淡的麵容此時顯得有些激動。
她已經有半年沒看到自己這個小兒子了。
今早知道他要過來請安,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連著追問了好幾遍還是不敢確信。
她這個兒子向來薄涼,彆說過來請安了,就連她親自過去,他也不肯見,可此時他就在她幾丈之遠的地方,激動的心情壓也壓不住。
隻是看著他坐在輪椅上,眼眶忍不住又有些濕。
即便過去已經有半年的時間,她還是沒法相信,自己這個英勇的小兒子竟然下半輩子都得在輪椅上度過。
輪椅轉動的聲音已經停下。
陸老夫人也適時掩下了自己的情緒,她看著兩人的方向,又或者說看著陸重淵的方向,嗓音比任何時候還要來得柔和,“你們過來辛苦了,快坐吧。”
蕭知推著陸重淵坐到了一邊。
陸老夫人原本是想同陸重淵說些家常話,可陸重淵自打進了這個屋子就一直低著頭把玩著扳指,不請安不行禮,渾然是把這屋子裡的一眾人都當做了空氣。
雖然心裡難受,倒也習慣了,陸老夫人把喉間的話壓了回去,然後朝蕭知招了招手。
蕭知便起身過去了。
她今天是新婦見人,理應要給陸老夫人敬茶。
這會平兒端著托盤站在一處,她就跪在蒲團上朝人拜了一禮,然後接過平兒遞來的茶奉給陸老夫人,要稱呼的時候,她差點一聲“祖母”吐出來,好在最後還是及時反應過來,輕輕喊了人一聲“母親”。
陸老夫人低著頭沒有說話。
她雖然疼蕭知,可那是對小輩的疼。
要是拿她當自己的兒媳看,這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心裡總覺得這世上沒什麼姑娘配得上自己的兒子,這次也是沒了辦法才隻能把她指給老五。
可即便是如此。
她也沒想過要認這個兒媳,甚至想著等哪日老五的病好了就再給老五挑個好的,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喝這杯新婦茶。
可如今——
陸老夫人朝陸重淵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雖然還是低著頭,但已經停下了撥弄扳指的動作,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得上眼前這個女孩子,可既然他喜歡,那麼她這個做母親得自然是願意如他的意。
笑著接過了茶,輕輕抿了一口。
然後看著蕭知柔聲說了幾句新婦進門的話,等到要送禮的時候,陸老夫人心下一動,招來身側的常嬤嬤說了一句。
常嬤嬤似是有些詫異,倒也沒說什麼,輕輕應了一聲就往裡頭走了。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個盒子,陸老夫人接過後就對著蕭知柔聲說道:“這本是我的陪嫁,如今便送給你了。”
她這話說完便打開了眼前的盒子,裡麵躺著得赫然是一套鳳血玉的首飾,屋中原先沒有說話的一眾人在看到這套首飾的時候都倒抽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