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亦晚錄製結束半決賽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他幾乎有些昏昏欲睡,哪怕台上在鏡頭裡是光芒閃耀激情四射, 但真的站在那兒時, 隻讓人覺得大燈跟燒烤燈似的晃得人臉熱。
Vi直接被請了出去,連宿舍裡的行李都是工作人員代為取走的, 據說那家夥一錄製完就衝出去踹翻了好幾個椅子,然後被幾個胖保安跟捆螃蟹似的齊心協力給扔了出去。
也就在今天,長公主的第二個孩子也呱呱墜地。
越亦晚本來洗完澡一沾枕頭就能睡著了, 還是跟他打了個電話確認一下。
“是個可愛的小男孩,一出生就會笑。”花慕之顯然放鬆了許多, 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本來是急產,母親和兩位老人都頗有些擔心,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越亦晚應了一聲,把心裡那些話咽了下來,又聽見那邊問道:“你比賽的怎麼樣?”
“很好,我拿了第一。”他笑了起來:“而且趕跑了一個壞家夥。”
“等你回來了, 我們再一起去看小世子。”花慕之的聲音溫柔而又疲倦:“我該好好睡一會兒了……祝你決賽一切順利。”
“嗯。”越亦晚對著話筒親了一下:“晚安。”
對方怔了一下, 忽然笑了起來:“明明知道你再過三天就回來了, 卻感覺像等了好幾年一樣。”
半決賽在錄製完畢之後, 就直接加急製作後期,在周五全球播出。
到了周六,整個電視團隊會在一間超大的直播廳裡進行拍攝, 剩下的二十位設計師全都簽了直播協議, 保證自己不會在鏡頭前做出出格行為, 不可借著節目突然宣傳政治立場等等——
他們將提前五分鐘開始錄製,電視的另一頭則有對應的延遲,進而保證在緊急情況下有公關和應急措施。
越亦晚簽了好幾份合同,和老王去唐人街找了個地兒吃了頓重慶火鍋,然後就等著決賽的錄製。
他的室友被扔出去一個,淘汰走了一個,剩下一個就是同睡下鋪的新加坡小哥Soy。
對方以鳶尾花的造型設計出衍縫式長擺冬裝,拿下了第六名的好成績。
這樓上樓下,全都是時尚行業頂尖的人物,甚至去辦公室找編導的路上都可以看見來自巴西的名模。
越亦晚雖然心裡裝著事,可到了這個時候也頗有些心神蕩漾。
他感覺自己從前隻是一條遊魚,現在借著這個節目躍到了空中,還趴在一個氣泡上在不斷地往上升。
許多從前隻能在電視節目和雜誌裡才能看到的名流豪貴,眼下全部都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這簡直跟參加明星的集體簽名會一樣。
時間轉眼即逝,還沒等他怎麼調整一下心態,決賽的時間就已經到了。
這感覺就頗有點像高考。
知道具體的時間,心裡也有倒計時,雖然會緊張惶恐多日,可真到了那個時候,又好像隻是稀疏平常的一天。
他們二十人全都穿上了暗銀紋路的禮服,在熟悉的無數射燈和音響的環繞中緩緩自升降台上現身。
在二十人亮相的那一刻,整個演播現場傳來好些粉絲的狂熱尖叫聲,甚至還有人開始揮舞著燈牌和大幅海報。
熾亮如日曜的大燈齊齊地投射過來,現場的重低音搖滾樂震得地板都在微微震動。
“決賽之夜終於來臨,也祝你們所有人都得償所願。”Fiona畫著如同血腥瑪麗般的妝容,身上的幻彩紋身塗料在角度變換中粼粼生光,她一揚起手,百合花瓣般的衣擺便舒展出銀色的弧線。
整場比賽一共有五個小時,二十人要在這個超大的舞台上公開展示和競賽。
如飛鳥般的攝影師將追逐著拍攝他們的每一個細節,而舞台也早已做好了分區,連人台都刷過流金溢彩的碎光漆。
伴隨著幾個時尚大佬同時揚手,題目上覆蓋著的緞布瞬間飄落,露出龍飛鳳舞的一串字母——
閃光
要的是閃光的作品,更是閃光的視覺效果——
現代輕紡工業的發達早已造就了無數優秀的織物,更加絲滑、更加紋理多變,同時還能兼顧多個布料要求。
“閃光的意義,在於讓穿衣的任何人都能吸引大眾的目光,讓他們能夠認同自己的美與耀眼。”
Fiona注視著那躍躍欲試的二十人,露出鼓勵的笑容:“也祝你們今晚,能夠閃耀出最奪目的光芒。”
“我宣布——計時開始!”
也就在這一刻二十人全都拔腿就跑,開始跟五十米速跑競賽似的衝進第一個素材間裡,開始尋找各種各樣的織物。
怎樣才可以讓衣物熠熠生光?
是附著輝煌華麗的金箔?是縫製上無數的寶石和亮片?還是直接選擇檸檬色雨衣一般的塗漆麵料?
越亦晚在這一刻猶如獵豹一般,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抽出三段布料,如打折季瘋狂的家庭主婦一般又衝進配飾區裡,三五下就挑完了扣子和綴飾,直接一個人衝進了縫紉區開始畫圖。
其他人都有點懵了——這小子怎麼都不帶挑的?
他們不敢貿然地決定主題,在選擇布料這一關也是慎重又慎重,起碼是得挑個十分鐘以上的。
在大部分人轉移到配飾區的時候,越亦晚已經用彩鉛畫完了手稿,然後開始畫打版圖。
分場主持人原本想跟他采訪些什麼,然而進入捕獵狀態的越小豹子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您這次的設計思路是什麼呢?”
“……嗯。”
“那,您想采用什麼元素突出閃光的效果呢?”
“嗯。”
“您願意分享一些個人想法嗎?”
“嗯嗯嗯。”
主持人眉毛一跳,憋著氣去采訪彆人了。
這人是不要鏡頭了嗎?
越亦晚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他已經完全處在了火力全開的狀態,連帶著處理布料的時候,全程都是手起刀落乾淨利落。
蟬翼紗玻璃紗全都飄落如冬夜的雪,連帶著人台上的小圓釘也越來越多。
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起筆,落筆。
下剪刀,熨燙,裁剪。
他選擇了多種硬紗和薄紗,哪怕指尖隻是觸碰它們一刻,都能夠在腦海中辨識出無數的內容——
純色淡藍滌綸輕紗,會有隱約的反光感,同時還有明顯的輪廓感。
淺青色的有光玻璃紗,複絲結構且質感親膚折光率強,輕薄如倫敦的晨霧。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站在哪裡,身邊是否有鏡頭探看不休。
快一點,再快一點。
靈感如噴湧的瀑布般傾瀉而出,連縫線的上下都有明快的節奏感。
主持人和攝影師們親眼看著,他身邊的人台身上竟開出一朵流光藍的玫瑰。
玫瑰的花瓣微微翹起,但自身的顏色美不勝收。
多重的漸進感和深暗交融的紋理融合在一起,連帶著裙擺的邊緣都仿佛自帶光芒一樣。
深藍淺藍深青淺青之間還夾雜著微微的霧白,花瓣交錯重疊忽明忽暗,讓光線和色彩調諧如莫奈筆下的油畫。
在其他設計師終於打版完開始準備製衣的時候,越亦晚已經粘合好了腰側的最後一束緞帶,直接把衣服取了下來,奔走去了模特的身邊,讓她立刻換上這件衣服。
模特很快就從隔間裡走了出來。
她高貴又華美,如同宮廷裡被皇帝給予了無數憐愛的皇妃,披露的卷發進一步柔和了線條,嫵媚的眼妝與裙擺上的重瓣交相輝映。
“Twirl——”
在銀發青年發出指令的那一刻,那模特便張開手臂開始旋轉,花瓣進一步地綻放和發光。
也就在這時,越亦晚揚手拋出銀粉,讓那粉末不均勻地隨著流風沾染到那飄飛的裙擺上。
方才還複古又莊重的長裙仿佛在銀粉落下的那一瞬間有了生命,連氣質都直接扭轉——更加耀眼奪目,更加出眾妖冶,似乎任何人穿上這件裙子,無論膚色人種胖瘦,都能擁有女王般的美。
越亦晚拍了拍手上的銀粉,衝著攝影師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去按了停止計時鍵。
隻花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一切都一氣嗬成。
畫稿五分鐘,打版十五分鐘,做衣服花了五十五分鐘。
這是他有史以來的最快速度。
似乎一切全靠本能的指引,不需要任何思考的過程,全程都暢快的如三月解凍的泉流。
連評委們都震驚了。
這——這年輕人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好啊。
他這麼快就做完了,那等會他還拍什麼?
越亦晚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發展的這麼快,此刻隻覺得略有些腦力透支的頭暈,自己看著那超漂亮的長裙還在笑。
……好像有點餓。
於是低血糖發作的塞繆爾先生被扶到旁邊喝茶吃蛋糕去了。
他一坐下,好幾個大牌的老板就直接坐了過來。
“將來有興趣來英國發展嗎?我這裡可以直接給你時尚總監的位置——”
“塞繆爾先生,我們作為超一線品牌,非常讚同您的審美能力,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談談在洛杉磯常駐的工作崗位——”
“你好越先生,我是來自米蘭的設計師——”
越亦晚剛喝了口檸檬茶,就直接被一群求賢若渴的大佬們團團圍住,拿著那碟巧克力慕斯都有些不好下口。
他露出為難的笑容,還是一一回絕過去。
“不好意思,暫時不考慮。”
“謝謝您的邀請,我暫時不會出國。”
他現在是真有點餓。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突然試探道:“是你的丈夫限製了你的人身自由嗎——如果有這方麵的疑慮,我們可以給予你最好的法律顧問!”
越亦晚忽然抬起眸子來,看向他道:“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請您不要這樣揣測。”
拿彆的事都可以開玩笑,這件不行。
他留在臨國,是因為他自己想要創立品牌,與這段婚姻的諸多限製無關。
也就在這一刻,越亦晚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這個身份……今後真的會限製自己的職業發展,又該怎麼辦?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