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盲實驗這個詞, 最開始是用於心理學的。
人們容易被各種事物暗示和誤導, 然後對虛假的概念深信不疑。
比如山泉水、礦泉水、蒸餾水, 還有一千美元一瓶的頂級飲用水, 到底哪個口感好?
如果他們能夠看見標簽和價碼, 仿佛連白開水都能嘗出甜澀來。
隻有把眼睛蒙上, 把耳朵蓋上, 阻斷所有的乾擾信息,才能用最真實的感受來進行甄彆。
越亦晚從前翻微博的時候, 沒少看見好些情感博主是如何鼓吹真愛的。
“——哪怕隻要觸碰他,哪怕隻要感覺到他就在自己的身邊,也會不由自主地歡喜起來。”
他以前不信,可今天處在隻剩下觸感的狀態時, 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按照道理說,給他遞這些材料的人, 肯定是禮賓小姐, 跟他那在大洋彼岸的皇宮裡住著的愛人毫無關係。
可不知道怎麼的, 當他伸手去碰觸這個人的皮膚時, 甚至會忍不住綻放出笑容來。
他那顆緊張又有些不安的心好像就突然被親吻了一下, 在猶豫之中還聞到了若有似無的淡淡梨花香氣。
慕之——
是不是你來了?
銀發青年好像並沒有抓穩那塊料子, 誤打誤撞地碰觸到了麵前那個人的手背, 指腹倉促又快速地從光滑又細膩的皮膚上滑了過去。
越亦晚記得接近七百多種不同縐紋或材質的料子, 也親手觸碰過無數的珠寶鑽石。
可隻有在碰觸那個人的時候, 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微笑, 身體都下意識地想要張開懷抱。
“羊羔皮絨麵革。”他輕聲道。
耳罩將外界的歡呼或寂靜全部屏蔽, 他微微張開的掌心很快又碰觸到了那熟悉的指尖。
是你嗎?
是你站在我的身邊嗎?
還是我已經想你想到著魔了,感受到什麼都會自動地想到你?
越亦晚再次揉搓著那指尖遞來的料子,深呼吸著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哪怕這是一場虛假的幻想,他也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像是快要飛起來了一樣。
摸起來光滑柔軟有彈性,而且能夠感覺到細密纖長的絨毛。
“天鵝絨,”他頓了一下道:“滌綸和氨綸混紡。”
全場觀眾都沸騰了起來。
從苧麻布到錦綸,從萊賽爾纖維到海馬毛,那個天才般的年輕人簡直如同擁有透視眼一般,全都能一絲不差的快速報出來,甚至還補充好些細微的信息——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怎麼會什麼都知道?!!
相比之下,另一個盲答台上的選手顯得頗為為難,甚至開始長長的歎氣。
他睜著眼睛都不一定能搞明白哪個是哪個,閉著眼睛都隻能胡亂猜了。
越亦晚已經完全進入狀態了。
一開始還是半分鐘一題,越往後麵他的速度開始不斷加快,連帶著潮水般的歡呼聲也不斷上揚。
“羅馬式雙麵針織單麵珠地布。”
“——萬歲!!!”
“蠟質塗層府綢。”
“WoooooowYeaaaaaah!!!”
越亦晚一邊不斷回答著題目,一邊心裡默默地記著數。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最後一題了。
他再次收攏了手心,隱約碰觸到了那個人的無名指。
戒指上鑽石的形狀也頗為清晰,與他無名指上的一模一樣。
先前他為了做衣服時不劃傷麵料,謹慎的摘下來拜托助理幫忙保管來著。
在做完衣服之後,他幾乎沒有多等一秒,就再次把它戴了上去。
最後一題了。
掌心落了一塊料子,摸起來表麵堅硬,有清晰的打磨感。
不是牛皮,不是山羊皮。
“白鞣革。”
話音未落,他的耳罩就被輕輕摘了下來,沸騰的歡呼叫喊聲甚至讓地板都開始震顫。
“等一下。”他伸手捉住了那雙即將移開自己眼罩的手,輕聲開口道:“我想確認一道附加題。”
“附加題?”主持人的聲音頗為驚訝:“您怎麼捉著禮儀小姐的手不放呢。”
“菲歐娜小姐,我是個服裝設計師,也是一位已婚的男性。”越亦晚忽然揚唇笑了起來。
他握緊了那手腕,閉著眼睛沉聲道:“男性和女性的手腕尺寸,我還是很清楚的。”
“更何況,這還是我愛人的一雙手。”
他的世界忽然亮了起來。
禮花彩紙閃片如同驟雨一般從高空噴射而出,上千個觀眾直接站起來大聲喝彩,絢麗的燈光交叉閃爍,猶如迷亂的霞光。
穿著西裝的花慕之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麵前,與初見的那一天一模一樣。
“慕之——”越亦晚的呼吸和心跳一塊停頓了兩秒。
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下一秒,他直接站起來雙手圈住他的脖頸,當著十台攝像機和四扇同步直播藍光屏幕給了花慕之一個熱烈到爆炸的深吻。
他甚至想把自己那顆完全燃燒起來的心送給他。
這個吻滾燙而又讓人窒息,連呼吸都在瞬間完成了同步。
他們在萬千的歡呼和尖叫聲中交換著這個長吻,甚至連眼前都有眩目的一陣白光。
你在。
你真的在。
等越亦晚恢複清醒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束了和淘汰選手的合影,以及各個評委還有嘉賓的點評。
他正站在圓台的最高處,在等待著象征著冠軍的皇冠。
花慕之就在一眾人的簇擁中緩步而來,雙手也戴上了最正式的白手套。
他注視著他大步而來,手裡還捧著那璀璨生光的皇冠。
“讓我們歡迎臨國的皇太子作為本場的特邀嘉賓,為這位當之無愧的冠軍給予最終的肯定——”
越亦晚俯下了身來,在萬千視線中讓他親手為自己戴上了皇冠。
下一秒,他又勾住了他的脖子,垂眸給了他一個吻。
後麵的許多事,好像都被自動按下了快進鍵。
越亦晚站在花慕之身邊的時候,隻感覺自己血液裡都在流淌著跳跳糖。
他簡直無時無刻都能捂著臉跳起來。
慶功宴會也好,和大佬們交換名片也好,接受媒體采訪和拍攝也好——
那些被很多選手們視為榮耀時刻的事情,對於越亦晚而言都已經是常規任務了。
他的內心真的在尖叫——
慕之居然來美國了!!
他是坐的哪個航班?!!
他難道是偷渡過來的?會不會回去以後就變成花慶之做預備皇帝了?!!
直到兩個人回到洲際酒店裡,站在貴賓電梯裡等著去二十一樓的總統套房時,越亦晚才終於清醒了一些。
“你——是真的?!”
花慕之眨了眨眼:“你已經親了我十次以上了,還沒分辨出來?”
“你絕對要和我好好解釋一下——”越亦晚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緊緊地擁抱著他,把臉埋在懷裡聞著那久違的梨花香氣:“你居然真的來了——”
“不是要問我麼?”花慕之低頭撫摸著他的軟發,聲音溫柔又寵溺:“想問點什麼?”
“不管不管……讓我多抱抱你……”越亦晚跟樹袋熊似的不肯撒手,悶悶道:“我這兩個月簡直跟靈魂出竅了一樣,你不在的日子也太煎熬了。”
電梯從一樓到二十一樓需要二十秒,他們就久久地擁抱了二十秒。
自然是一夜無眠。
等越亦晚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以標準的姿勢窩在慕之的懷裡了。
他的下巴上有微小的胡茬,看起來確實清瘦了一些。
晚晚仰著頭親了他一口,微微撐起身子來確認自己是在哪裡。
哦對……酒店的總統套房。
從客廳門口到臥室,他們的衣服領帶被扔了一路,整個房間都散發著石楠花的迷之香氣。
昨天晚上……真是小彆勝新婚啊。
越亦晚甚至感覺自己現在都有些眩暈感,想來也是昨天做的太投入了,有那麼一瞬間想死在他的懷抱裡。
花慕之很快就醒了,伸手抱緊了他。
“再睡一會兒?”
越亦晚張口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嗓子都啞了。
“你……是偷偷溜出來的嗎?”
說好了要仔細交代一下,然而真進了房間裡他們連開香檳都顧不上了。
“當然不是。”花慕之揉了下眼睛,聲音慵懶而又性感:“我可以在這呆七天,等於一個小蜜月。”
“真的——”越亦晚簡直感動的都要哭出來了:“你不會在中宮那跪了一晚上吧。”
他簡直能腦補好些忍辱負重的虐文情節。
不過真這麼折騰的話,慕之不可能體力還這麼好。
他們好像是淩晨四點左右才休息吧。
“沒有……父親主動跟我提的。”花慕之幫他蓋緊了被子,溫熱的掌心輕撫在他的腰肢上,聲音沙啞又低沉:“你又瘦了好些。”
看著都心疼。
越亦晚往他的懷裡蹭了蹭,如同重新找到巢穴的雛鳥。
“我好想你……真的……”
其實這句話,他們昨晚翻來覆去的說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好像無論怎麼說怎麼做,都完全不夠。
好希望我的世界裡隻有你。
好希望你無時無刻都在我的身邊。
我的靈魂已經被你的吻給予烙印,這一生都將無法磨滅。
他們愉快的做了個晨操和早安咬,然後叫了客房服務。
這還真是很符合蜜月期的特征。
去哪兒旅遊無所謂,主要還是在各種場景和愛人點燃感情,然後一起回酒店乾個爽。
最後三個字才是重點。
-2-
早餐自然是和午餐一起享用的,吃完以後又一塊睡了一會兒。
等越亦晚終於恢複精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我隱約感覺,”他看向花慕之道:“如果我真的賴在房間裡,咱們會繼續做到明天去。”
花慕之不置可否:“我都奉陪。”
“不不不——既然你是第一次,”越亦晚掙紮著從柔軟舒服的床褥裡坐起來,被他圈在光裸的胸膛前,仰著頭認真道:“你是第一次來美國,而且還是來洛杉磯。”
“我們應該好好玩一圈。”
花慕之打量著他的肩頭和鎖骨,心裡感歎晚晚還是不穿衣服最好看。
“剛才你睡著的時候,戚麟他們打電話過來問了。”
“誒?!”
越亦晚匆匆忙忙地套了件T恤,然後給他們回了個電話。
“冠軍~睡醒了呀?”戚麟那邊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和江絕這次過來看決賽,順便也打算在這待幾天。”
“要不要找個時間,一起去環球影城?”
他們夫夫兩本身都是工作狂,平時不輕易扔下劇組。
隻是《風鳥花月》的拍攝進度實在太快,A區的戲份拍的差不多了,B區的景還沒搞完。
副導演魏風大大咧咧地表示活兒交給他加班費給足就行,你們小兩口抽空出去玩會兒吧。
於是順理成章的過來看決賽了。
“環球影城——好啊!”越亦晚眼睛一亮,揚起聲音道;“定明天的票怎麼樣?明天早上一起坐車去?”
“記得都帶墨鏡口罩,儘量彆被認出來吧。”聽筒那邊傳來江絕的聲音:“你們今晚好好休息,彆明天沒精神。”
越亦晚嘿嘿一笑,掛了電話看向花慕之:“那明天一起去環球影城!”
“是看電影的地方嗎?”
“不,是一個巨大的主題樂園,而且裡麵有好些特色店——我們還可以一起去哈利波特的城堡還有霍格莫德村裡,”越亦晚忽然想到了什麼,語氣裡多了幾分期待;“記得買校服和魔杖!”
花慕之笑著應了一聲,起身準備穿衣服。
那光著身子的小青年見他下了床,揚長了聲音撒嬌道:“夫君——幫我穿衣服——”
“嗯?”花慕之扭頭看向他,不緊不慢道:“幫你穿自然可以,不過到底會穿到晚上幾點,那可就不好保證了。”
越亦晚小臉一紅,嗖嗖地下了床,扭頭瞥了眼滿地狼藉,臉上又紅了幾分。
他昨晚中途眼淚都快下來了,後來還抱著慕之喘息著說我要給你生孩子——
簡直是太!羞!恥!了!
他們一起洗漱換衣服,然後戴著墨鏡出了門。
花慕之穿的便服其實很有迷惑性,一般人不會把他和那個電視上典雅溫和的皇太子聯係起來。
越亦晚擅長做多風格的時尚設計,嫁進來以後逐漸承包了他的好些衣服,還親手做了幾條領帶送給了他。
這一次出來的時候,花慕之挑的都是嘻哈或者搖滾風格的潮牌設計,整個人的氣質也糅雜著更加出眾。
不羈灑脫,利落張揚,還有幾分小性感。
越亦晚看他換好衣服之後強咳了一聲,抄起房卡和手機就拉著他往外走。
不能呆在酒店房間裡了。
再待下去今晚都彆想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