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待她一走,老郭家的長工們便從山坳後麵一個個走了出來,一個個抱臂,望著一重又一重的山坳,這山坳中最容易設伏兵,顯然陳雁西自己出現在水鄉鎮,拿緩兵之計緩著郭嘉,卻拿個水紅兒騙他,是準備把他單獨騙出去。
過了片刻,阿單急匆匆而來,氣喘噓噓道:“大少爺,就在離關西大營不遠的地方,是北齊人的伏兵。我臥在沙地裡聽了半天,聽他們說的意思,是想活捉你,然後搜出盔甲,等攻河口城的時候斬於馬前,以震懾大魏兵士。”
這就對了,陳雁西把他賣給了北齊人。
於大魏士兵來說,蚩尤是個象征,有他並肩戰鬥,他們就敢打敢衝,可若蚩尤不在,他們從心底裡就先怯了,既怯,又如何能打得贏仗?
既陳雁西和北齊人往來,他又是關西提督身邊最得力的文職乾事,叛徒就潛伏在主帥身側,大魏又怎能不敗?
“生剝了陳雁西那個雜種?”有人問道。
郭嘉兩隻眸子裡滿滿的頹意和痛苦:“也許蓮姐兒還活著,就在陳雁西手中。更何況,我還得從他身上找解毒的法子呢。”
聽說蓮姐兒還活著,這群半老的退伍軍人,老郭家的長工們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他們的蓮姐兒,那天真爛漫,嬌美可人的大小姐,真的還活著?
郭嘉道:“敵不動我不動,咱們走一步看一步,邊走邊看。”
*
踏著月色回到家,正房裡一陣劃拳吃酒之聲,是陳雁西陪著陳康和郭萬擔仨個在吃酒聊天,吳氏倆姐妹並倆個姑娘在東廂聊天兒,銀鈴般的笑聲不絕於耳。
郭嘉停在西廂回廊下,望著正房裡正在給郭萬擔斟酒的陳雁西。那廝雖在斟酒,但就在倆人目光相交的一刻,忽而調轉壺頭,對著他遙敬了敬,轉身又去斟酒了。
郭嘉轉身進了西廂,才進門,便聽屋子裡一人輕聲喚道:“郭嘉。”
整個水鄉鎮的人,連帶老郭家的親戚們,以喊他做六畜為榮,就仿佛那樣,便能表現彼此間的親昵一般,以至於偶爾誰喊一聲郭嘉,郭嘉就會覺得格外舒服。
如今在這水鄉鎮上,似乎唯有夏晚,才是會喊他一聲郭嘉的人。
她坐在炕上,也不知在做什麼手活兒,見他進來,連忙彆了針:“我的屋子叫劉嬌嬌姑娘給占了,娘讓我今夜住你這屋。”她是怕他要趕她,忙忙兒的解釋著。
郭嘉在炕沿上坐了,望著炕上隻穿著件白底紅碎花薄襖兒的夏晚,她要對著外人,端地是潑辣無比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可在他麵前,向來都乖順的像隻貓兒似的。
“你覺得陳雁西其人如何?”
夏晚以為郭嘉是聽到了陳雁西威脅她的話,生怕自己這廂還未解釋,郭嘉就誤會她也是殺了蓮姐兒的凶手,連忙道:“那人輕浮,油滑,話說的很漂亮,但不是個好人。”
郭嘉方才並未偷聽陳雁西和夏晚的談話,但早在陳雁西進西廂之前,阿跌就躲在他這臥室的櫃子裡,夏晚和陳雁西兩個所談的話,阿跌自然原封不動全告訴了郭嘉,所以郭嘉也知道蓮姐兒未死。
在因為妹妹的死而傷心過一回,責怨過自己一回之後,郭嘉現在不明白的是,究竟是郭蓮心苦情願跟著陳雁西走的,還是陳雁西挾擄了她。
但無論如何,她顯然不知道自己是陳雁西父子有恃無恐,敢出現在水鄉鎮最大的籌碼。隻要陳雁西說一聲郭蓮還活著,就在我手中,他們父子為了她的安全,就得肝腦塗地的,給陳雁西賣命。
徜若郭蓮能有夏晚三分的心眼子,有她三分清醒的頭腦,又何至於讓他們父親被動到如此地步。
自打夏晚嫁過來,郭嘉還是頭一回這般細致的打量她。她和郭蓮生的很不一樣,郭蓮是甜兮兮的漂亮,惹人疼愛,但夏晚不同,她眉眼間藏著潑辣,俏生生的,尤其是那兩彎圓潤潤的膀子,也不知捏上一把是個什麼滋味兒。
*
熄了燭躺到炕上,仍是一個在窗子根兒,一個在炕櫃那頭。
夏晚思忖了許久,腦子裡亂糟糟兒的,一會兒是一拳打在梨樹上的郭興,一會兒又是威脅她的陳雁西,猶豫良久,說道:“郭嘉,陳雁西說你家蓮姐兒有可能未死。”
……
夏晚原本以為郭嘉聽了要高興的跳起來,直接跳出去問陳雁西郭蓮在何處的,沒想到他竟表現的如此淡漠。
她又道:“她溺死之前有一日,是陳雁西托我叫的她。”
……
仍是半晌無聲,夏晚心說這人是生氣了,還是惱怒了,抑惑要打我屁股了。
漸漸的,她覺得鼻尖處有一點點的熱息往下噴灑著,是郭嘉,他不知何時悄悄摸過來的,猴子一樣,就在她身體上方趴著。
他的舌尖在她唇上輕探了探,立刻又縮了回去,像悄悄往外試探的蝸牛觸角一般。
黑暗中,夏晚也屏著息,不敢驚動郭嘉。她覺得,他大概也是頭一回吻姑娘,雖說鼻息仍還屏著,但胸膛早已如擂鼓重捶,隔著老遠,她都能聽到他胸膛中疾速的躍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