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你隨意發揮——有的熊眼睛都快長到耳朵上了。
這半點都不完美,看著甚至有點瘮人。
寇冬也沒有辦法,他畢竟不是專業的。更何況這地方也沒縫紉機,他能把那些咧開的布縫起來就不錯了,哪兒還能要求縫出朵花兒來,“這樣更好看。”
另一個拎起一隻顯然是塞了過多棉花、肚子鼓的活像是揣了個熊崽的玩偶,很是一言難儘:“……”
但他們居然也沒多說什麼,隻是表情僵硬了會兒,竟然真的算寇冬過了。
寇冬有點驚訝,他還以為他把那位少爺心愛的玩具禍禍成這樣,這一對雙胞胎怎麼說也得借題發揮下,趁機難為難為他。畢竟nc們總喜歡挖坑給他跳,現在難得遇上一對有借口都不挖坑的,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還可以。”雙胞胎昧著良心下了定論,並把門打開,示意他出去,“現在,你可以去吃飯了。”
晚餐是在仆人的休息室裡集中用的。除卻六個玩家外,還有七八個其他的nc。
雙胞胎兄弟也在場,吩咐扮演廚娘的玩家將晚餐端上桌後,便率先站起身,站在了桌子儘頭。
其他仆人跟著陸續起身。
寇冬看著這個架勢,知曉這可能是要禱告。經過了兩次中世紀背景,他對這些也陸續有了了解,卻聽見雙胞胎嘴一張——
開始噴彩虹屁。
是真的噴。讚美之詞跟洪水一樣從他們口中傾瀉而出,他們大段大段地誇耀那位所謂的少爺不世出的美貌,誇耀他黑的宛如烏木的頭發、沉靜的如同湖水的眼睛,誇耀他纖細的身體、閃光的智慧,甚至誇耀他“如同主親吻過、一點點親手打磨的手指”。各種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倒,他們說的如此情真意切,連剩餘的幾個仆人也都參與其中,一群人對著根本不在現場的少爺一頓狂吹,從頭吹到腳,幾乎要把那少爺吹上天去。
甚至連腳指頭都吹——徹頭徹尾的盲目崇拜。
寇冬聽著,禁不住就想起了追星族們常用的一句話: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納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亞的玫瑰……
看來,這些nc追星起來,半點都不比現代的飯圈女孩們弱。
飯圈還隻會“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們卻能大段大段地用詠歎式句子誇——就算那位少爺不是朵花,也能被生生誇成朵花。
他偷眼看去,除卻現場的土著nc外,幾個玩家麵色也都精彩紛呈,顯然是沒有經曆過這麼大型的追星現場。但nc們並不滿足於自己打call,很快,那對雙胞胎便把目光投向了他們,麵色鬱鬱。
寇冬:“……”
唉,入鄉隨俗。
他隻好跟著一同吹。
經曆過現代的飯圈架勢,他吹起來半點不比這些人弱,什麼平原上最自由的風,什麼芝蘭玉樹、朗月入懷,什麼熱烈又疏離、矜持又迷醉……
左右不過是彩虹屁小論文,他自認不輸給任何一個人。
吹得連雙胞胎都側目,隻是麵上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嘴角微動。
寇冬也沒當回事。
他們在隆重地吹過一波之後,這才終於能坐下吃飯。安排為廚娘的玩家顯然廚藝也不精良,在這裡一下午,不過做出了幾個普通的三明治。
裡頭也沒夾什麼醬料,單純是粗糙的麵包味道。彆說旁人,寇冬吃著都有些費勁。
雙胞胎隻咬了一口,就蹙起眉頭,顯然對這項活並不滿意。他們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廚娘身上,旋即將頭湊在一處,低聲說了什麼。
廚娘的紅棕色頭發在這陰暗的廚房裡愈發顯眼,悶不做聲地低頭啃麵包。
他們在nc們陸續退場後才得到了短暫的交流機會,六個人說了說彼此下午的任務。寇冬的猜想沒有錯,他們的任務都是嚴格立足於身份展開的。男仆被安排為擦拭少爺喜歡的器皿和收拾少爺的書房,燒火女仆被要求點燃宅子裡所有的火,因為少爺怕冷;花匠要插出會讓少爺喜歡的花,廚娘要做出讓少爺滿意的晚飯——
左右是三句話不離“少爺”。
寇冬自己也差不離,被派去修理少爺心愛的玩具。
他們碰一碰頭,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苦水。
這安排的領域,全然不是他們擅長的。燒火女仆根本點不起來火,廚娘之前從沒做過三明治以外的飯,連那個被安排去收拾書房的都是一臉苦相,表示nc要求他要按照那位少爺喜歡的順序排列上千本書。
“但我們根本沒見過這個所謂的少爺,”他禁不住抱怨,“又上哪兒知道他喜歡的順序……”
其他人也麵臨同樣的問題。
寇冬也覺得不靠譜。
“幾千本書,他難道還能給你列個清單?”他順口道,“要是我,可能會按首字母排列。”
簡單又省事。
扮演男仆的玩家依然苦著臉,根本沒把這個新人說的這句話當回事。
也是,要是這樣容易便能搞定,他也就不用擔心任務了。
燒火女仆小聲地道:“要是找個人去問問……”
花匠的麵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毫不留情地瞪了那女仆一眼,警告:“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心思。”
女仆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為自己辯解:“我們怎麼知道這些!還有那隻熊,既然是他喜歡的,當然隻有他知道下落……難道我們要像沒頭蒼蠅一眼,把整個宅子翻個遍嗎?”
她說的也有些道理,聽起來很能糊弄人。隻是寇冬如今已不會隻把人往好的方向想了,同樣聽出她是想找個人去試一試。左右她的身份是女仆,不方便接觸少爺的。
若是成功了,當然好,他們做任務也有了捷徑;若是沒成功,分成就點時,也就少了個競爭對手。
這樣的心思太淺薄直白,如花匠所說的,也太不入流。
“少這樣想,”花匠冷聲道,“禁忌都已經給你們了,要是觸犯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三條規矩,還是先老老實實遵守,就算真不遵守了,那也是有了眉目之後的事。”
他一個人一個人地看過去。
“上去就莽撞,那不是勇敢,就是找死。”
寇冬很讚同他的觀念。
果然,無論在哪個團隊裡,多少都會有一兩個明白人。
飯後,他們很快又被各自帶回到了工作崗位。
寇冬心說,這真是資本主義的作風,壓根兒沒有下班這個觀念……
就是要活活榨乾他們的最後一滴血汗。
“乖乖做任務,”花匠在臨走前壓低了聲警告,“彆想著投機取巧!”
他給這些玩家又敲響了警鐘。
寇冬重新回去縫補玩偶,一邊縫一邊琢磨著投機取巧四字。他品度了下,覺著自己其實還是能試一試投機取巧這條路的。畢竟其他玩家雖然玩不起,他卻能玩的起——左右那些nc也舍不得殺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就算他不上門,那位少爺也會自己找上門的。
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他心裡思忖著怎麼接近才能避開禁忌,卻忽然聽見外麵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響,像是摔碎了。這聲音讓寇冬心裡猛地升騰起了點不好的預感,立時站起身去開門——
門開了。
回來後,雙胞胎沒有再次上鎖。
寇冬從房間裡探出頭,順著這聲音傳來的動靜向不遠處看去。
像是從器皿室傳來的。
他猶豫了下,還是邁出了步子,向器皿室的方向走。走的路上遇見了廚娘與花匠,同樣也是聽見了動靜彙聚在這裡的。三個人站立在器皿室的門前,小心翼翼朝裡看。
扮演男仆的玩家立在其中。他的麵前是一排已經擦拭乾淨的金銀器具,還有幾個被從櫃子裡拿出的雪白的瓷盤,上頭繪製著精細的紋樣,放在這樣的背景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如今,那一疊瓷盤中,有一個已然於地上粉身碎骨。
想來,便是方才那碎裂聲的來源。
男仆一動也不動,腳步如同在地上生了根發了芽,整個人幾乎在這裡變為一棵僵直的樹。直至花匠喊了他兩聲,他才好像被喚醒了,重新有了靈魂,哆嗦著扭轉步子,緩慢地把臉轉向門前。
“碎了。”他磕磕巴巴、語無倫次地道,“我一打開……掉了!我沒動!它自己掉的!”
他的語氣裡已然無法掩飾慌亂,蹲下去試圖把瓷盤重新拚起來,“不是我弄碎的……”
雙胞胎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儘頭。
看見他們的時候,寇冬的心裡微微一顫。這對管家弟兄陰沉著一模一樣的臉,緊繃著嘴角來到門前,目光定格在碎裂的盤子上。
花匠不由得向後退了步——他怕雙胞胎追究他們此刻不工作。
“碎了。”
雙胞胎之一冷冰冰道。
男仆搖著雙手,拚命解釋:“不,不是,是有人沒放好……”
“碎了。”
另一個用同樣的語氣,將這兩個字再次重複了一遍。
分明是普通的兩個字。但被相同的臉用相同的音調吐出來,莫名便給了人一種毛骨悚然感。陰鷙的氣息愈發濃重,男仆仿佛被堵住了食管的鴨子,驟然無聲了。
走廊陷入寂靜。
他們在等著最終定論。
半晌後,雙胞胎平靜地抬起了兩雙碧色的眼。
“那是少爺喜歡的盤子。”
這一句話蓋棺定論,幾乎是死刑宣判,教男仆猛地顫抖起來。
“就隻是個盤子!”他還想要辯解,哆哆嗦嗦,“我給你買,我掏錢……”
雙胞胎不為所動。
少也喜歡的——這五個字好像是他們的執念。他們走上前,一左一右輕而易舉鉗製住這個倒黴的玩家,用纖細的手臂鎖住他的手臂。旋即,他們將人高高舉了起來,猛然向地上摔去。
雙胞胎的個子並不算特彆高,仍然是一副沒完全長開的少年模樣,舉起玩家卻如同在舉一隻輕飄飄的雞崽。玩家在他們手上掙紮哭喊,重重向鋪了地毯的地上墜去——
“啪。”
人體落下來,居然發出了響亮的、瓷器一樣的碎裂聲——就是這麼一米多高的高度,還是柔軟的地毯之上,男玩家的身體竟然一下子四分五裂開來,輕而易舉分了家。
有什麼腥熱的東西濺上了寇冬的臉。
男玩家就像他摔碎的盤子一樣,也碎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