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國公的靈柩擺在前院,院內不斷湧入人,雲安然不知所措地看著殿下。
但二皇子根本沒心思關注她,四周人流湧動,大皇子沉痛搖頭:
“二弟,邱國公乃是你的親外祖,哪怕沒有這層血緣關係,邱國公也是我大津朝一代大儒,德高望重,他的喪儀萬般慎重都不為過,你怎可帶一女子在身側?!”
明明二皇子才是邱國公的外孫,但當下大皇子卻站在道德高處指責二皇子,將邱國公捧到了高處。
哪怕是邱皞都很難反駁大皇子的話。難道說,二皇子非是無意?
邱皞臉色難堪,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他的怒意不比大皇子少一分。說到底,二皇子敢這麼做,是未曾真的敬重過國公府。
二皇子這是在折辱國公府啊!
大皇子話音甫落,在場不少人都搖了搖頭,哪怕二皇子陣營的人看向他的眼中都帶了些許失望,邱國公逝去,在儲君之爭中二皇子本就處於弱勢,如今他如此色令智昏,如何擔得起大任!
蘇韶棠覷見在場有個人臉色鐵青,大皇子說話時若有似無地覷向他,四周人也都隱隱朝他瞥去一眼,和眾人不同,二皇子則是多有忌憚。
蘇韶棠好奇:
“他是誰?”
沈玉案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輕聲:“禦史大夫。”
蘇韶棠穿書一年,也知道禦使大夫是何職務,禦史台的一把手,正三品。
在這滿是王侯的京城,正三品聽著似乎官階不高,可重要的是,這位任職於禦史台!
無需經六部,奏折直呈聖前。
蘇韶棠聽過他的名聲,並非在原文中,而是聽府中婢女談起過,她掩唇悄聲:
“就是那位在金鑾殿上撞柱死諫,險些命喪當場的範大人?”
沈玉案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自家夫人傲氣,國公府也說罵就罵,這還是第一次聽她稱呼大人。
沈玉案衝她頷首。
蘇韶棠咂舌。
這位範大人可是連聖上都敢罵,二皇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不遵禮法,今日估計是討不得好了。
但蘇韶棠好奇,這位臉色瞧著難堪,但怎麼至今沒有動靜?
不僅是她不解,大皇子也快速地皺了下眉頭,難道範貟也背地裡投靠了二皇子?
就在眾人心中猜測不定時,皇後娘娘終於得到消息姍姍來遲,等真的看見披頭散發的雲安然時,皇後腳步險些晃了下,很快,她才站定,對大皇子的咄咄逼人驟然冷下臉:
“夠了!”
“今日乃本宮父親下葬之日,耽誤了時辰,你可擔當得起?!”
皇後乃一國之母,哪怕大皇子也得恭恭敬敬地稱呼她一聲母後,麵對她的質問,大皇子再心有不甘,也得後退一步,低下頭:“兒臣不敢。”
皇後冷目刮向二皇子,她甚至不敢去看兒媳的神情,低喝:
“還不讓她下去!”
雲安然緊張害怕地喊了聲:“殿下。”
嬌柔的女子聲一出,二皇子陣營的人都覺得不好,果然邱皞也控製不住地黑了臉。
這種語氣和黏糊,沒有人會相信她和二皇子之間會是清清白白。
二皇子妃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朝後退了步,皇後早就給婢女使了眼色,婢女站在二皇子妃身後,及時得扶了二皇子妃一把,才沒有讓現場更加難堪。
範貟見狀,看懂了皇後對二皇子的包庇,直接黑臉甩袖,憤然離去:
“不堪入目!”
接下來就是邱國公下葬,最後的流程尚未走完,但範貟卻是連這點時間都待不下去。
禦使大夫都離開了,禦史台的人也不敢再留,哪怕忌憚二皇子和國公府,也不得不搖頭長歎一聲離開。
沈玉案和蘇韶棠對視一眼,都知道,明日早朝是有好戲看了。
沈玉案低聲:“我送你回去。”
她們要等下葬隊伍回來後,才能離開國公府。
沈玉案準備將蘇韶棠親自交到蘇夫人手中,等他回來後,再接蘇韶棠回府。
他們都以為這場鬨劇該結束了,誰知他們一動,正好被慌亂的二皇子看見,他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她是來找安伯侯的!”
一語驚動眾人,情勢急轉而下,沈玉案和蘇韶棠被迫停下腳步,沈玉案平靜地轉過身,隻是看向二皇子的目光清冷寒涼。
誰都沒有想到二皇子會攀咬上安伯侯。
二皇子陣營的人額頭都快溢出了冷汗,邱皞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他還嫌現在不夠亂嗎?!
雲安然倏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殿下。片刻回神,她才恍惚意識到,她淪為殿下棄車保帥的棄子了?
昨日枕邊人的保證和承諾似乎還在耳畔,迎麵卻是殿下迫不及待的話:
“是她苦苦哀求,讓我帶她來見安伯侯,我於心不忍,才讓她扮成男裝將她帶了進來。”
大皇子都贏麻了,他巴不得二皇子將沈玉案得罪死,順著他的話問:“二弟,你當真糊塗了,你口口聲聲說她哀求要見樂君,但她為何要見樂君?”
二皇子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他能察覺到雲安然受傷的眼神,心中閃過疼惜,但這抹疼惜很快消失不見,和他的大業相比,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被犧牲的。
二皇子咬聲道:“她懷了安伯侯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劈傻了所有人。
雲安然護著小腹,難堪羞愧得要死,兩行清淚突兀落下,淚眼朦朧間,她看見了沈玉案和蘇韶棠。
哪怕被二皇子當麵潑臟水,沈玉案依舊神情淡淡,甚至他扶著蘇韶棠的手都沒有鬆開。
現場喧嘩。
二皇子妃看向雲安然的眼神,恨不得殺了她。她何等精明,二皇子話音甫落,她就意識到雲安然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但她沒有忘記,她和二皇子早就綁在了一條船上,如果二皇子倒了,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而且,這個孩子並非是二皇子的,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難道不是嗎?
隻是本來私底下的事情被搬到明麵上來說,收買人心的事也變成了得罪人。現下由不得她繼續猶豫,二皇子妃攏眉上前一步:
“是我不好,本來她該是跟在我身邊,但我想著她跟著殿下,能更有機會見到安伯侯,才出了這等下策。”
有她從旁佐證,本來的無稽之談似乎也變得有點可信了。
眾人神情變了又變,也當真有人看向沈玉案。
蘇韶棠都快看笑了,原真的有人看戲時也能當牆頭草。
麵對二皇子夫妻二人的指控,沈玉案沒有半點慌亂,轉頭平靜地問雲安然:
“二皇子說姑娘腹中懷了我的孩子,不知姑娘如何說?”
眾人這才回神,對啊,那女子懷了孩子,孩子的父親是誰,沒有人比那女子更清楚了。
雲安然對上眾人的視線,渾身都顫了顫。她很清楚二皇子的為人,如果她否認二皇子的話,以後的日子隻怕會很難過。
而侯爺曾救過她,她知道侯爺是個好人。
雲安然低垂著頭,不敢對上沈玉案的眼神,她顫顫巍巍地出聲:
“……侯爺,是您將民女帶入京城,如今民女有孕,您不認民女了嗎?”
她沒有明說孩子是誰的,但誰都聽懂了她中的意思。
蘇韶棠都不由得對沈玉案生出同情。
瞧瞧,多慘一男的。
官配被搶了不說,如今還要被迫接盤。
二皇子一直緊繃的身子在這時才放鬆了些許,但下一刻,沈玉案的問題讓他頭皮發麻:
“不知姑娘有孕多久了?”
如今三月中旬,他養著雲安然都近了五個月,但他比誰都清楚,雲安然才有孕月餘,這件事很容易被證實。
他想要撒謊都難。
雲安然也不傻,她額頭都快冒出冷汗,隻能艱難地說:
“已有月餘。”
沈玉案頷首,眼中閃過淺淺薄涼:“二皇子身為內子的表兄,卻替我養著有孕一月的外室將近半年時間,二皇子當真是心胸廣闊。”
雲安然有孕一月,但被二皇子養了半年時間,可這個孩子卻是沈玉案的。
蘇韶棠都快笑出聲了,二皇子也不聽聽,這話他自己信嗎?
沈玉案的話音甫落,就仿佛隔空扇二皇子一巴掌,隻讓二皇子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他眼中終於露出驚懼,沈玉案怎麼知道他養了雲安然半年時間?
“你胡說!”
沈玉案風輕雲淡:
“二皇子城南的那個彆院,半年前搬進了一位女子,二皇子如果覺得我是在亂說,我這就讓禁軍去將那彆院中伺候的人帶來問話。”
二皇子啞口無言。
皇後也閉了閉眼,她無力地喝道:“夠了。”
然而蘇侍郎早就黑了臉,諷刺反問:
“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