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明大師到的時候,雖帶了地宮的鑰匙,神色卻有些緊張,“侯爺,地宮慣例三十年一開,有護佑國脈之意,如今為了查案開了,若是影響了國運——”
霍危樓有些意外的看著淨明,“大師乃是得道高僧,當知道護佑大周國脈的乃是佛陀靈骨,而非這空蕩蕩的地宮,如今靈骨舍利子早已丟失,大師如何以為開個地宮就能影響國運了?”
淨明麵色微變,忙道:“既是如此,貧僧這便帶侯爺入地宮。”
霍危樓頷首,林槐等人自然也跟著,薄若幽跟在後麵,身邊福公公有些興奮的道:“地宮尋常可是不能進的,十年之前,咱家都未入過地宮,這等供奉著佛陀靈骨的聖地,傳言隻有得道高僧才有福澤進去,普通人進去是要折壽的。”
薄若幽聽著倒沒什麼表情,福公公看著她,“幽幽,你竟不怕……”
薄若幽有些為難,“不瞞公公,民女幼時,被人斷言活不過十八,如今距離民女十八歲隻有半年光景了,若當真折壽,想來也折不了多少。”
福公公倒吸一口涼氣,“呸呸呸,彆這般說,佛祖和天上的神靈都聽著呢,萬一當真可就不好了……”
薄若幽失笑一下,福公公狐疑道:“怎會有人這般斷言?是騙人的和尚道士不成?是不是還和你說,隻要你給多少錢,便能幫你破劫?”
然而薄若幽道:“公公猜錯了,道士說給錢也不成。”
福公公“咦”的驚訝了一聲,“這不合常理啊……”
薄若幽彎唇一笑,似乎並未拿此事當真,她眸光一轉,看向前麵走著的淨明大師,“公公十年之前參加了舍利大典之後,是何時離開的?”
福公公歎了口氣,“當時舍利子丟了,陛下大怒,祭祀大典本是吉事,可舍利子一丟,既會影響國運,又有些大凶之兆,陛下南下本就疲累,當夜便有些不適,本來定的第三日才離開,後來第二日一早,陛下便下山走水路回京了,當時此事交給洛州知府查辦,也就是馮大人,嶽將軍彼時為總兵,也在旁協助,而吳大人和王大人,本就負責大典事宜,也要留下善後的,便也同他們二人一道稽查此事。”
福公公無奈道:“可查了一個月,什麼都未查出來,馮大人因此受了斥責,晚了五年才升入京中,吳大人和王大人也都多少受了些影響。”
薄若幽凝眸,“那嶽將軍呢?”
福公公便道:“嶽將軍自然也未能避開,不過後來嶽將軍剿匪立功,因此入了鎮西軍,對於武將而言,一方總兵職位已經不低,可如果沒有軍功,隻憑剿匪維安,還是再難往上爬了。”
薄若幽對朝中官職了解並不多,聽福公公此言才眸露恍然。
一行人出了停屍的院子,沿著寺中主道一路往北,又沿著台階一路而上,經過方丈室,法堂,藏經樓等地,便至一處高台之上,高台之上鬆柏參天,青石板主道一分為二,一路往上直通山頂長明佛塔,一路則往東繞行。
淨明指了指東邊,“地宮入口便在東邊——”
一邊走淨明便道:“地宮在前朝是據一處天然洞窟修建,主體皆在棲霞山腹內,入外門後,還有四道重門,十年之前,也是貧僧陪著主持師兄和另外兩位師叔進去的,那兩位師叔也是德高望著,前幾年相繼圓寂了。”
霍危樓不置可否,很快,一行人便在茂密的鬆林之中看到了一處鑲嵌在石壁內的銅門。
石壁筆直,兩側有佛偈石刻,中間則是一道厚重古樸的青銅大門,門口左右守著兩位武僧,見淨明出現,都有些詫異。
淨明便道:“武昭侯代表陛下來,入地宮看看。”
兩位武僧互視一眼,退到兩側,手持僧棍而立,淨明又道:“他們是羅漢堂的武僧,專門負責守衛地宮,此處一守便是六個時辰,風雨無阻,非定力好的武僧難以堅持的住。”
淨明言畢,掏出幾把巴掌大的鑰匙開了第一道鎖。
十年未開,銅鎖艱澀,淨明頗用了些力氣才開了門,門一開,內裡一股陰濕塵囂之氣迎麵撲來,淨明令人執了燈盞,帶著眾人入了甬道。
五道重門,隻有進了最後一重,方才真的進了地宮,眾人一路默然,等到了第五重宮門之前,皆屏息凝神,隻聽“哢噠”一聲,銅鎖應聲而開,厚重銅門開啟,隱藏在神秘麵紗之後的法門寺地宮映入了眾人眼簾。
入眼便是七七四十九階石階,台階往上,乃是一處石雕蓮池台,儘頭為一甬道,甬道往內便是地宮前室,淨明指了指前室方向,“往前還有中室、後室和秘龕,五重寶函裝著舍利子,一直供奉在秘龕之中——”
剛入前室,便見正中供奉著一座阿育王佛塔,佛塔之內,亦是一件佛門秘寶,霍危樓未曾多問,過了石門往中室去,中室內放著一方漢白玉靈帳,其內供奉著一件佛門法器,後室內有一件三重寶函,亦供奉著佛門秘寶,等過了此處石門,霍危樓一眼看到了供奉在蓮台之上的銅匣。
銅匣造型古樸,設有鎖扣,可此刻,鎖扣一側的鉚釘卻是鬆脫的,而其上雕刻著數句佛偈,隻看外表,無法判斷出其內是否裝著舍利子,淨明見此銅匣,仿佛又憶起當年變故,“當年師兄親手捧著此匣迎出舍利子,可就在大典之上擺了不到一日,便出事了,眾目睽睽之下,誰也不知道舍利子是如何憑空消失的。”
霍危樓問:“當日大典之時,銅匣可曾打開?”
淨明搖頭,“不曾的,這五重寶函件件都是前朝高僧開過光的,每次大典,也都是請出銅匣而非將舍利子直接取出,並且,此銅匣的鑰匙早就在前朝便遺失了,到了本朝百多年都未曾開過。當日事發,陛下命人打開銅匣,乃是侍衛用刀撬開的,因是如此,貧僧們才更覺奇怪,好端端的,什麼人能隔著銅匣木函將裡麵的金棺和裝著舍利子的琉璃淨瓶盜走。”
霍危樓將銅匣拿了起來,此等佛門至寶,他卻拿的十分隨意,淨明欲言又止,到底憋著沒說話,霍危樓招手令跟在最後的路柯上前來,“你來看看。”
地宮內不見天日,五道重門再加上內裡石門,將幾間宮室回護的極好,路柯接過銅匣在手,幾乎沒沾上什麼灰漬,他隻看了一眼銅匣上的鎖扣便道:“此乃晉北方鎖,鎖扣方正,鎖眼卻十分奇特,鎖鑰成長柄勺狀,勺底有鏤空花紋,以花紋鑲嵌鎖眼之內方才能解開鎖扣,且鎖內暗紋不同,一鎖一鑰,若不知此鎖構造絕無可能在不損壞的情況下將其打開。”
當日建和帝令打開銅匣,是令人將銅鎖一側鉚釘撬開的,可此時銅匣之上至此一處損壞,那當日盜竊之人,是如何打開銅匣的?
霍危樓可不相信什麼隔牆取物之術,他又將銅匣打開,隻見其內檀香木函和銀槨皆在,此兩重寶函亦十分精巧,卻無死鎖。
“將銅匣帶出去。”霍危樓吩咐路柯。
幾處宮室,皆是方寸之間,又隔著石門,可謂重重阻礙,霍危樓目光嚴厲的打量了各處一番,問道:“此銅匣構造,外界可有人知曉?”
淨明大師搖了搖頭,“應當不曾,此物前朝便有,後來一直供奉地宮之內,見過的人都極少。”
霍危樓沉眸未語,薄若幽隔得遠,也在打量銅匣,霍危樓便招了招手,“你來——”
薄若幽上前,路柯今日不敢輕慢,忙將銅匣示之,薄若幽看了看鬆脫的鉚釘,又打開盒蓋看了看,其內檀香木函和銀槨皆完好無損,她便道:“此物隻在十年之前打開過一次?”
淨明大師頷首,“正是如此。”
薄若幽便道:“侯爺,此處昏暗,出去方可細察。”
地宮本身並無線索,霍危樓也不耽誤,帶著一行人朝外走來,薄若幽落後一步,離開暗室之時,不由看了一眼供奉銅匣的蓮花底座。
此底座亦為同座,因是年久,早已色澤古樸暗沉,她想了想,這才跟上眾人一起出來。
地宮內逼仄昏暗,走出那刻,眾人齊齊呼出口氣,一行人又回了停屍的院子。
明歸瀾還在驗骨,見眾人來去的快,有些詫異,路柯捧著銅匣放在長案之上,淨明見之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忙將自己的袈裟脫下來,“請施主將此物放在袈裟之上。”
路柯摸了摸鼻子,照著做了。
見淨明實在著緊此物,薄若幽淨了手才上前驗看,銅匣四壁光滑如鑒,莫說開口,便連一絲劃痕也無,足見多年來保存極好,除了鉚釘鬆脫之外,鎖扣之上亦無被破壞的痕跡,薄若幽蹙眉道:“民女曾聽聞晉北方鎖,乃是前朝晉州一位極有名的鎖匠造出,因內構複雜,工藝繁複,尋常人家極少用此鎖,既是如此,開鎖之法想來不會廣為流傳。”
霍危樓倒沒想到薄若幽所知甚多,便道:“雖則如此,可盜走舍利子者,總不會真有隔空取物之術,銅匣之上亦無多餘損壞痕跡,多半還是從鎖入手。”
薄若幽應了,仔細檢查起來,林槐在旁道:“可當日銅匣在眾人眼皮底下,盜竊者如何開鎖偷東西呢?”
霍危樓唇角噙起一絲冷笑,“定是有法子的,盜竊之人再如何會故弄玄虛,開鎖這一關避免不了,且看看這匣子裡是否留有證據。”
見明歸瀾在驗看那堆人骨,霍危樓問他:“可驗出什麼來了?”
明歸瀾搖了搖頭,“侯爺,此番我頗有些束手無策。”
霍危樓便道:“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