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歸瀾和福公公都見慣了霍輕泓胡鬨,卻沒想到此番竟折在了薄若幽手裡,皆十分不給麵子的大笑起來,霍輕泓一時更為尷尬,“你……你知道?你七歲就知道?”
薄若幽看了一眼屋內已經熄滅的香燭,“世子適才點燃了香燭,先用蠟在掌心寫了字,而後握住紙灰之時,灰燼之上尚有餘溫,便使得蠟上沾了灰燼,如此,手上便也現出了字來,民女說的可對?”
霍輕泓唇角抽搐著,“你……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
薄若幽一時也覺有些好笑,唇角不由彎了起來,“世子用的是蠟,可若是走江湖的雜耍班子,卻大都會在掌心用蜜糖寫字,那般法子,不必擔心蠟質冷凝沾不上灰。”
霍輕泓咂舌,“你怎又知道?”
薄若幽但笑不語,一旁的吳瑜忍不住含笑道:“薄姑娘不僅會驗屍,還懂戲法?”
薄若幽搖頭,“隻懂些皮毛罷了。”
霍輕泓輕哼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了彆的好玩之物來,便問吳瑜,“從前在宮中常演的那個,是叫‘燒衣送客’嗎?”
吳瑜含笑點頭,“世子未曾記錯,的確是燒衣送客。”
霍輕泓轉而看向薄若幽,“你可知其中道理?”
薄若幽有些茫然的搖頭,霍輕泓眉頭一挑,“我就說嘛,你不可能什麼都知道!”
薄若幽遲疑道:“世子知道?”
霍輕泓神色一變有些尷尬,“我……我也不知……”
霍輕泓轉而看向吳瑜,似想要他來救場,吳瑜苦笑一瞬,“世子,在下也不知啊,禮部雖每年請些雜耍藝人入宮為陛下和後宮娘娘們添點樂子,可並不知道其中道理。”
吳瑜說完,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轉眸看向了王青甫,“王兄,你當知道吧。”
王青甫聞言一笑,“其實就是往衣內放了一塊樟腦,而後隔衣點火,火雖燒著,卻隻有一瞬的功夫,是不會燒壞衣裳的,不過呢,不能讓樟腦燒的太久了,用量要適當,否則,便會真的燒著衣裳露出破綻來。”
霍輕泓驚訝,“王大人竟然知道。”
吳瑜道:“王兄出自羌州,羌州為戲法之鄉,傳聞羌州人人人皆會戲法。”
王青甫道:“倒也沒有這般誇張,隻是羌州的雜耍藝人的確多,所為戲法雜耍,多是障眼法罷了,明白了其中道理,便也不覺得玄妙了。”
霍輕泓聽的頻頻點頭,他不知又想起什麼,還要再問,卻見路柯從右廂走出,“嶽將軍問完了,王大人,請您進去——”
嶽明全果然從他身後出來,也不知被問了什麼,神色不太好看。
王青甫應聲進門,嶽明全出門站定便有些不快的歎了口氣,“如今我們皆有嫌疑,侯爺還說十年前謀害淨空的和害死馮大人的是一個人,這也太駭人了。”
嶽明全是個粗人,性情豪烈,當著霍危樓不敢言語,出了門便有些忍不住,吳瑜道:“嶽將軍彆不信,這是薄仵作驗出來的。”
嶽明全看了眼薄若幽,又看了一眼淨空的骸骨,“薄仵作驗屍之法的確厲害,隻希望侯爺儘快查明真相,也好讓我們安下心來。”
薄若幽聞言覺得哪裡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右廂之內,霍危樓問王青甫,“馮侖死的那夜,你和吳瑜一同回了院子,之後呢?”
王青甫便道,“下官是看著吳兄進院子的,後來他院子燈沒多時便熄了,想來是歇下了,下官習慣晚睡,倒是一直在看書,大概二更時分,下官方才歇下。”
“此間便無異常?”
王青甫眉頭微皺,“異常倒也說不上吧,吳兄睡下半個時辰之後,下官正要歇下之時,依稀又看到他那邊院子亮了燈,下官隻以為他是夜半解手,便未曾多想。”
下雨是一更天,而馮侖遇害是在一更到二更之間,若王青甫看到的時候,正是吳瑜殺了馮侖之後返回,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且彼時夜色已深,他身上多半沾了血跡,勢必要點燈才可清理,霍危樓眉頭微皺,“你說吳瑜洗衣頗勤?”
王青甫苦笑,“是的,往常還不覺得,此番出來,才真是令下官都要汗顏。”
“馮侖遇害第二日,他可有洗衣?”
霍危樓問的直接,王青甫麵色微變,猶豫一瞬才道:“是……洗過的……不過,吳兄乃喜潔之人,這似乎也不算什麼。”
王青甫與吳瑜交好,自然想替吳瑜開脫一二,霍危樓卻自有判斷,接著問,“當年在你們幾人之中,淨空與誰走的最為親近?”
王青甫便道:“當是馮老,馮老在洛州為官,且本身禮佛,似乎經常來寺中讓淨空大師講習佛法,相比之下,嶽將軍雖然也在洛州,可他是武將,身上殺氣重,便和淨空大師頗為疏離。”
“他和吳瑜可算熟稔?”
王青甫仔細回憶,“下官當時來的時候,吳兄已經在此幾日了,淨空大師待人和善,和他也算投緣。”頓了頓,王青甫道:“應當說非常投緣,因吳兄在京城時,便經常入相國寺上香,也算對佛法頗有研究,所以他不可能害淨空大師。”
若沒有被淨空發現佛典之事,自然該如何投緣便如何投緣,可在盜竊舍利子的大罪麵前,這點投緣又算得了什麼?
霍危樓未曾細說,又問:“馮侖這幾年在京中,和吳瑜走的可算近?”
這般一問,王青甫蹙眉道:“這幾年,吳兄在京中交好者不多,下官算一個,和馮老的話……似乎不怎麼走動。”
馮侖由洛州升入京城,按理說他也喜好佛法,會和同樣禮佛又曾共事過的吳瑜走的近才是,可二人偏偏沒什麼走動,莫非是故意如此,不願引人耳目?
霍危樓又問了幾句便令王青甫退下,很快,吳瑜走了進來。
霍危樓仍然問了淨空與誰交好的問題,吳瑜便道:“和馮大人最熟稔,馮大人禮佛,且又是洛州父母官,經常來寺裡和淨空大師講經,除此之外,在我們剩下三人裡便是和下官會投緣幾分,下官也頗信佛,因此當時來舍利大典頗為歡喜,還請教過淨空大師幾個問題。”
此言和王青甫所說吻合,霍危樓又問,“淨空出事之前,你可曾見過他?”
吳瑜歎了口氣,又搖頭,“不曾,下官還記得前一日,我們分頭搜查寺內各處,嶽將軍和馮大人負責盤查僧眾,下官和王兄負責搜查禪院房舍,忙了一整日,焦頭爛額的,忙完了,便都立刻回禪院歇下,也顧不上其他了,當時事情大,陛下前腳走,我們後腳便覺得要丟頭上烏紗了,當真是半點都不敢大意。”
此問霍危樓問過他們三人,而他三人所答,也幾乎一模一樣,無論凶手是誰,此刻都已經提起了警惕之心,多言多錯,誰都知道這個道理。
“馮侖升入京城之後,與你們誰走動多些?”
吳瑜想了想,“都走動的少吧,我們在不同的衙門,馮老年紀也大些,下官和王兄在十年前就相識了,這些年來,唯獨和他走動多。”
吳瑜看著無所隱瞞,卻也無絲毫破綻,霍危樓略一沉吟,“若說你們三人之中有害了馮侖的凶手,你覺得誰的可能性最大?”
吳瑜麵色微變,“這個……下官猜不出來。”
他一臉作難之色,似乎當真猜不出,霍危樓倒也不為難他,擺擺手令其退下,路柯和林槐都在內,問完三人,霍危樓問,“你們如何看?”
林槐道:“淨空當年最先找的人必定是嫌疑最大的人,如今看來,他當年和吳大人還有馮大人最為親厚,多半是先找他二人,剛好他二人一個頗有些身手,另一個使利器,到了如今,他二人重聚,吳大人對馮大人放心不下,或者有其他緣故,便痛下殺手。”
路柯也道:“馮大人遇害那夜,雖說王大人為吳大人作證了,可禪院熄了燈,若吳大人這樣有些身手的人,想悄無聲息的溜出院子並不難,且他洗衣頗勤,若要湮滅罪證並不難。”
殺害淨空的凶手有二,一個武功不錯,拳腳相加,一個在旁以利器相擊,如果淨空當年最先找的人,當真是吳瑜和馮侖,便極好解釋了。
然而霍危樓凝眸,“若淨空最先找的是王青甫和嶽明全呢?”
林槐蹙眉,“王大人……王大人和淨空大師不熟,又非彼時洛州父母官,而嶽將軍為武人,身上頗有殺氣,淨空大師要找信任之人多半不會首先找他。”
這些疑問此前便提過,如今越了解當年細節,倒是越覺得此前推斷為真,可霍危樓卻覺得這般推論太過理所當然了一些,仿佛有何處被他錯過,卻又想不起來錯過了什麼。
“讓他三人先回去歇下,從此刻起,皆禁足禪院中。”
霍危樓吩咐完,路柯出門令三人回去歇下,等霍危樓再出來時,日頭已是西斜,明歸瀾和霍輕泓不見了人影,薄若幽正蹲在佛像邊上,仔細看那尊者佛像頸子處。
“你在看什麼?”霍危樓走到薄若幽身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