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便牽掛霍危樓安危,如今天子有心奪權,使得薄若幽心頭本就濃重的陰霾更深一層,霍危樓南下是為了掃清黃金膏之毒,是要拯救西南萬民於水火,可他生死難測之時,天子卻隻惦記著手中權力。
寒意漫上薄若幽心頭,她心知天威難測,亦明白霍危樓多年來本就遭人忌憚,而她心底深處更怕這些忌憚在此時變作風霜刀劍撲向霍危樓。
又或者,他在西南遭遇的危險,本就有人謀害?
薄若幽心腔滿上一層細密的寒栗,麵色也有些發白,孫釗見狀歎了口氣,“侯爺身居高位,他人若好好的,自然鎮得住八方妖魔鬼怪,可一旦出了什麼事,各方便都有各方的心思,你不必擔心,隻要侯爺安然歸來,朝堂上的動蕩都不算什麼。”
薄若幽強自定神,“是,隻要侯爺安然歸來……”
她心中實在憂慮,一時也無心思等吳襄問供出來,隻當案情已定,便告辭離了衙門,回家的馬車上,她依靠著牆壁沉思起來。
霍危樓身居高位,看似大權在握,實則危機四伏,他在回京的船上,還曾枕刀而眠,一想到此,薄若幽禁不住心尖發顫,在西南遇險是為了公差,可如果此間有人設局,又或者有人趁著他遇險耍些彆的手段……
薄若幽深吸口氣,一時不敢再想下去,這時,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簾絡之外嘈雜之聲不斷,眼下還在鬨市,馬車如何停了?
“小姐,是林公子,還有二房公子——”
周良的聲音在外響起,薄若幽秀眉微蹙,傾身將簾絡掀了開,午時不到,深秋的天穹萬裡無雲,日頭溶溶的落在行人身上,薄若幽一眼看到了林昭和薄逸軒。
他二人禦馬在前,身後跟著數輛車馬,其中一輛馬車也掀開了簾絡,正是薄宜嫻母女在其中,而林昭二人停下來的這片刻,緊隨其後的馬車簾絡也掀了起來。
“昭兒,怎不走了?”是林槐在問話。
林昭看著薄若幽,頭也不回的道:“父親母親,遇見了二妹妹。”
林槐這才將簾絡高高掀起,薄若幽見到他們,隻好下了馬車上前見禮,林昭一家看著薄若幽的神色倒含著關切親和,可薄逸軒就不同了,他沉沉的望著薄若幽,神色複雜。
薄若幽對著林槐夫妻行了禮,後麵馬車的簾絡放了下來,薄若幽當沒瞧見,隻問道:“這般早,林伯伯林伯母這是去了何處?”
林槐道:“你大伯的案子定了,今日是他啟程的日子。”
薄景謙流放北地,今日離京。
薄若幽麵露恍然,原來是去送行的,薄景謙雖說是罪臣,可他有林槐這樣的好友,自然能得親人一送,林槐不多提此事,隻問她:“聽說近來又有新案子?”
薄若幽應是,“是有一樁新案子,凶手已經抓到了。”
林槐很是欣然的望著薄若幽,薄若幽無心與他們寒暄,“那我便不打擾林伯伯和林伯母歸府了。”
她後退開來,林槐又叮囑兩句,放下簾絡準備啟程。
林昭望著薄若幽欲言又止片刻,卻到底沒多言,而薄逸軒看著薄若幽道:“你是打算再也不回薄氏嗎?”
薄若幽抬眸看他,“薄氏是我家嗎”
薄逸軒唇角緊抿,撂下一句“隨便你”打馬而走,他們的馬兒剛動,薄若幽便自顧上了馬車,薄逸軒回眸見狀,更覺心中憋悶。
林昭歎了口氣,“逸軒,你又不是不知她這些年的坎坷,又何必惹她不快?”
薄逸軒不滿道:“可她是薄氏的女兒,難道一輩子跟著她義父?不回京便罷了,回京之後仍然與薄氏形同陌路,這讓三叔和三嬸在天之靈看著情何以堪?她義父我知道,是從前程家的禦醫嘛,陛下已經為程家平反了,相較之下,薄氏如今沒落,她是更不願回來了。”
林昭擰眉,“話不是如此說,她剛回京之時,薄氏還未出事,她還不是不曾去找你們?人之血脈親緣雖然重要,可也講個情分,你又平心而論,若她回了薄氏,你當真能把她當做宜嫻一般照顧嗎?”
薄逸軒語聲發僵道:“她是三叔三嬸的女兒,既然是我妹妹,我自不會薄待她。”
林昭似是難以儘信,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不多時,兩家分道而行。
薄氏在常樂坊的宅子已經被抄沒,如今搬到了更偏遠些的安寧坊舊宅,雖是夠住了,卻不比薄氏百年老宅來的煊赫,眼看著馬車要入安寧坊,薄宜嫻心底的鬱氣又漫了出來,她隻在想,倘若薄景謙能安分守己的做官,如今薄氏好歹能用著先輩的一門三尚書之名,還可算個清貴官門,她也勉強能與林昭配得上,可眼下,薄氏卻是罪臣之家。
她有些緊張的攥住胡氏手臂,“母親,尋個吉利的日子,早些去林家和林伯伯林伯母定下親事吧——”
胡氏正沉浸在夫君離京的惶恐之中,聞言也是一愣,她沉吟片刻,一下回握住薄宜嫻的手,“對,嫻兒,你說得對,你父親走了,家中再無官身,你二叔是個撐不住門庭的,你哥哥雖說看重你,可他是你二叔的兒子,你二嬸又是個滿腹心思的,咱們定要將林家的親事早日定下才好,否則,咱們母女以後可怎麼活?”
胡氏話還未說完便嗚嗚嗚的哭了起來,薄宜嫻聽得心中苦悶無比,想著胡氏要去給她定下親事方才堪堪忍受下來。
朝中動蕩連孫釗都看的明白,林槐自然不可能不知,而如今暫在戶部代職的林昭也頗為清楚,第二日乃是沐休之日,一大早父子二人便在書房說話。
林昭有些憂心的道:“如今怎麼個章程?此前長寧侯涉入黃金膏的案子裡,刑部和大理寺還未定案,陛下如今卻想讓二殿下接手直使司,這是要立儲了?”
林槐凝著雙眸,“大皇子資質平庸,又不得寵愛,二皇子心思敏捷,又有個受寵的生母……看樣子陛下卻有此意了。”
林昭沉吟片刻,“父親,侯爺在西南,不會當真回不來吧?”
“怎會?”林槐下頜微揚,“此番侯爺大抵是真遇到了難處,隻不過侯爺這些年來明裡掌著直使司,暗地也有不少安排,絕不可能輕易折在西南。”
林昭歎了口氣,“可這已經好多日沒消息了。”
林槐眯眼想了片刻,“若你這般想的人隻怕不止一個,且看著吧,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至於咱們林家,瑾守為臣之道,按兵不動便是。”
林昭應聲,這時,卻有管事從外快步而來,“老爺,公子,薄家來人了。”
林槐微訝,“薄家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