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雀是怎麼死的?”薄若幽沉聲問。
孫釗神情古怪起來,“衙門留的人說在園內湖邊發現了一隻被砸死的雀兒,雀兒巴掌大小,被砸的血肉模糊的——”
薄若幽和霍危樓對視了一眼,十四年前的死者之一,便是下半身被敲碎骨頭虐殺而死。
孫釗又道:“柳青和陳墨被關在牢裡多日,本來他二人是嫌疑之人,可上次葉翡死,幾乎洗清了他們的嫌疑,後來將他們帶
回來也是為了保護他們,可他們卻不願意,鬨著要出去。”
霍危樓道:“園子裡的死雀得派人查查。”
孫釗應聲,薄若幽又問,“吳捕頭可回來了?”
“在義莊安頓那幾具屍骸。”孫釗答道。
薄若幽略一沉吟,“那幾座墳荒僻,且錢師傅多年不回村中,前一次祭拜也是數月之前,我們去掘墳挖出骸骨的事錢師傅多
半還不知。”
孫釗狐疑的望著她,霍危樓卻明白她的意思,“凶手不知道我們已經了解了當年趙家班的事,這死雀便是在說凶手打算用同
樣的手法殺人,或許可利用此處讓凶手現行。”
說至此處,霍危樓道:“帶本侯見見那柳青二人。”
孫釗神色一肅,連忙命人去牢裡準備,這當口,吳襄帶著衙差從外歸來,見到霍危樓和薄若幽,立刻上前來行禮,他還是
今日回城才知道薄若幽被冊封縣主之事。
吳襄十分高興,樂嗬嗬的,徹夜未眠也少見困意,還是薄若幽看不下去,令他去歇息片刻,然而要提審柳青和陳墨二人,
吳襄哪裡能歇下。
薄若幽無奈歎氣,知道屍骸已經安放在義莊,想了想也不著急,她也想知道柳青二人如何狡辯。
沒多時,柳青和陳墨被帶入了後堂之中。
霍危樓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孫釗坐在左側首位,亦是神色肅然,吳襄手握著佩刀站在孫釗邊上,一牆之隔的甬道裡,
薄若幽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
柳青二人未見過這般陣仗,卻是認得霍危樓和孫釗是誰,想到連武昭侯也來了,二人跪地之後縮著肩背,頭也不敢抬。
霍危樓打量著這二人,他想起第一日去百鳥園的時候,彼時下人們被清場,可去搜尋內苑的時候,卻有許多人圍在於洵的
院子周圍,這二人便在其中。
那時候眾人麵上皆有驚懼之色,柳青也不能免俗,因此當時沒有人對他生出懷疑。
柳青年過雙十,麵龐清秀,身段纖細,平日裡當是十分會保養,可在牢裡被關了幾日,此刻衣衫褶皺鬢發散亂,頗有些狼
狽之色,一旁的陳墨亦是如此。
霍危樓端起茶盞,目光落在浮著微沫的茶湯上,“你們得趙越喜歡的禽戲,都是跟著趙家班的班主學的?”
柳青人在發抖,開口的聲音也是顫顫巍巍,“是……後來到了其他戲樓之中,也學了些……”
霍危樓抬眸,目光冷冽,好似一把冒著寒氣的尖刀懸在二人麵門上,“那你們竟連趙家班何時散了戲班子都記不清?何況趙
家班也並非是散班,而是人都死了,這一點,你們可知曉?”
柳青艱難的吞咽了一下,“我們……我們離開趙家班很早,去彆處討過生活,後來再回京城,便聽說趙家班沒了,那時候已
經過了三四年了,所以我們說趙家班在多年前散了,我們……我們並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何事。”
柳青額頭冒出大片的冷汗,說完此言,沒忍住的抬眸去擦額上的汗,霍危樓看著他們二人,忽而問:“你們想回百鳥園去?
”
柳青偏頭看了一眼陳墨,陳墨與他一樣緊張,二人眼神飛快的對碰了一下,柳青趴在地上道:“小人們未曾犯錯,總不好一
直待在牢裡,其他人的死當真與小人們無關,小人們以後還要討生活,若是被人知道進過衙門大牢,以後再想找個活計便難了
。”
霍危樓將茶盞蓋子一合,瞬間碰出一聲突兀的響,柳青嚇了一跳,可很快,霍危樓語聲和緩的道:“既是如此,便令你們回
去。”
柳青豁然抬眸,似乎不能置信,孫釗和吳襄都看向霍危樓,不知他做的什麼打算。
柳青片刻回過神來,連忙謝恩,陳墨在旁亦不住的磕頭。
霍危樓道:“隻不過如今凶手還未抓到,你們回去,可是有性命之憂。”
柳青咬了咬牙,麵露決然之色,“小人們必定小心為上,也相信衙門很快便能找出凶手——”
霍危樓點了點頭,好說話的道:“現在就放你們回百鳥園,退下罷。”
柳青神色微鬆,孫釗雖有不解,卻還是叫來衙差送他們出去,待二人離開,霍危樓將門外跟著他的繡衣使叫了進來,“跟上
去。”
繡衣使領命而去,孫釗望著霍危樓道:“侯爺,當真放回去嗎?凶手可不是那般好對付的,上次我們不小心中了凶手的計謀
,以至葉翡死了,此番這衙門大牢便是他們最好的保護傘,他們一旦回了百鳥園,便是凶多吉少。”
霍危樓卻道:“誰說他們是回百鳥園?”
孫釗眉頭擰起,吳襄想了想,忽然一捏拳頭,“糟糕,若他們有所隱瞞,又或者當年的事果真與他們有關,那他們莫非是要
逃不成?”
“是不是要逃,稍後便知。”
霍危樓氣定神閒,並不著急,這一等,也隻是等了不到半個時辰,繡衣使便將柳青和陳墨一起押了回來。
二人還是如早前那般狼狽,不同的是,兩人身上多了些傷,繡衣使來稟,“他們出了衙門,先開始是朝著百鳥園去的,可是
走出了兩條大街之後,忽然就轉了方向,先是往東市廣安街上的錢莊中去了一趟,待從錢莊出來,便直奔城南,屬下們是看到
他們要出城了,才出麵將人拿住,這二人身手還算靈巧,竟還要負隅頑抗,捉拿之時受了傷。”
去錢莊自然是為了取銀錢,出城便是為了逃跑,嘴上說著要回百鳥園,可出了衙門,卻是做的這般打算,由此可見,他們
不敢回百鳥園,因知道凶手目標仍是他們,而他們更不敢留在衙門,因他們隱瞞了更緊要之事。
霍危樓並無意外的道:“帶回牢裡去,本侯親自去審——”
他站起身來,看向已至堂中的薄若幽,“你在外麵等我。”
薄若幽點頭應下,霍危樓帶著孫釗和吳襄往衙門用刑的牢房中去。
牢房內昏暗無光,北麵牆邊放著桌椅,正對著的牆壁上則掛滿了刑具,陳墨被帶走,柳青被押著跪在地上,霍危樓一出現
,他人已抖成篩糠。
霍危樓望著這樣的柳青,眼底閃過絲嘲色,他見過這世上最為歹毒危險卻又最鎮定難破之徒,這個柳青,實在算不得什麼
。
待落座,他便看到了桌案上放著的紋銀數十兩,霍危樓緩聲問:“不是讓你回百鳥園嗎?怎要出城去?”
至此柳青心知再也哄騙不過去,麵上冷汗如雨,血色儘退,卻始終咬著後槽牙不語。
霍危樓淡淡的道:“讓本侯來幫你捋一捋,當年你們的確先離開了趙家班,可趙家班在京城,你們也該留在京城討生活才對
,可你說你們數年後才回來,本侯猜,你們當初離開京城之前,必定做了什麼,心底害怕方才逃離。”
柳青所言,必不可能全是假話,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處,總能有個狡辯的由頭。
他話音落定,柳青仍然垂著眸子不說,霍危樓耐性頓失,對著兩個繡衣使點了點頭,隻見那二人將柳青那雙保養的極好的
手一抻,而後繞著臂膀一折,清脆的骨骼斷折聲中,柳青爆發出了慘烈的痛呼。
他痛得癱軟在地,眼前金光簇閃,一口氣還未喘過來,下一波痛楚又至,他隻覺自己的雙手骨骼寸寸斷裂,一瞬間,他想
到了多年前那一幕。
“我……我說……”
孫釗和吳襄都未看清那兩個繡衣使是如何動作的,便見柳青痛的麵無人色,二人都覺心底有些發毛,一聽柳青要開口了,
方才精神一振。
霍危樓目光移到了柳青臉上,柳青蜷縮在地,一側臉頰貼著潮濕的地麵,雙臂無力的耷拉著,他痛得冷汗和眼淚橫流,此
刻祈求的望著霍危樓,斷斷續續的開了口。
“那是十四年前……”
“師父的戲班維持不了生計,不願繼續收養我們,他膝下無子,隻選了五個平日裡最乖最孝順的留在身邊,其餘人都要離開
戲班自己去討生活。”
“你們不明白我們的恨,他平日裡待我們不好就算了,還在那時將我們趕走,我們為了生計投奔了彆的班主,可那人高興了
,便隻讓我們供貴人們取樂,不高興了,便要打死我們,我們再沒有過一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