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心想這還不算最離譜的,於是努力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所以我們又請來了一位,呃,自願參加的嘉賓,緊急補位……”
尤逸思沒什麼表情。
她注意到周閒庭那個心驚膽戰的樣子,多半已經心虛害怕得不行了。
新來的是誰都一樣。
宋眠則有點遺憾。
還沒折騰夠那個賤男呢,他就半路脫逃了,真沒勁。
導演努力了又努力,終於能艱難地把接下來的這句話說出口——
“讓我們,歡迎,新嘉賓。”
幾人抬頭看去,操場入口處鐵網門打開,一個中年男子穿著作訓服,笑著揮手走了進來。
這個鏡頭將會在第二期裡作為嘉賓出場用到,屆時觀眾們看見的,就是這個中年男子大步走來,畫麵一停拖出剪影,配字和男聲解說他的身份——
張棟國,知名企業家,旗下有萬象視頻等。
……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傻了。
誰。
來的是誰。
——張棟國??!?
張總?!
劉佑往後麵一栽。
這誰不認識張總啊?萬象視頻的老總,鐵甲方,全娛樂圈的金主爸爸,老總界的頂流!
他們這節目能不能過審,怎麼推廣,全捏在他手裡呢啊!
你說他來視察都比這好接受一點,哪見過企業家老夫聊發少年狂來錄這種綜藝的啊?!他是不夠日理萬機嗎?他是錢賺夠了嗎?
沒人知道張棟國還真是錢賺夠了。
他要追求新的人生。
他喜氣洋洋大步走上來,一眼就看見了隊伍中沉默的他師父,頓時身板一挺,站直了。
他師父就是不一樣,站在一群人裡都是最挺拔的那個,這就是特工的素養。
忽略過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張棟國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張棟國,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完成我的夢想。”
其他人還在傻著眼看著他。
宋眠就猛地轉頭看向尤姐。
她在短暫的呆滯之後,就很快想過來。
——這孫子哪是追求什麼夢想?
他根本是來追星的吧!
短短幾天,見識過尤姐的身手和能力,宋眠也不難理解張棟國為什麼崇拜尤姐,她甚至隱隱懷疑尤姐那天是怎麼說動他的……呃嗯,說不定就是武力降服。
但是他今天出現還是讓她覺得耳目一新,三觀儘碎。
怎麼也沒想到這孫子會做到這種程度。
尤逸思的表情看似冷靜。
但她的眉頭已經隱忍地抽了兩下。
張棟國一來就想給師父請安,但想起師父不讓暴露關係,隻得按捺下來,聽完了導演的一通介紹,然後才故作鎮定地走入隊伍。
一整天的沉浸式射擊訓練!
他張棟國來了!
他一走進去,周圍的人趕緊往旁邊讓開,生怕擠著張總。
劉佑站在他旁邊,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麼又是他,他最近是犯什麼衝?
領導來了都他站旁邊。
然而,劉佑沒想到這個張總好像很親和。
他附耳過來,低聲道:“小兄弟,你們昨天錄了什麼?”
劉佑一激,趕緊道:“隊列,還有加訓,負重越野跑。”
張棟國“哦”了一聲,沒有錯過什麼重要的課程他就開心,順嘴問了一句:“你們跑了多少公裡?”
“我?我跑了一點幾公裡。”劉佑聲音弱下來,“但是宋眠姐跑了五公裡,尤姐跑了二十公裡。”
張棟國精神一震。
師父跑負重二十公裡,很離譜,但師父無所不能,這也沒什麼。
但居然連宋眠也負重跑了五公裡?!
他是平時要健身的人,知道負重跑的難度,何況基地的訓練負重也不可能隻是負重一點點,比人家部隊的正經訓練輕,但估計也輕不到哪兒去。
這都能跑五公裡?
張棟國捫心自問,是他他跑不下來。
他的目光在師父和宋眠的背影上鄭重逡巡了一下,開始懷疑另一件事。
宋眠是不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那豈不是他的師姐?
張棟國心裡那個懊悔啊。
當時發那個瘋乾什麼,怎麼就那麼喪心病狂,居然下手到了疑似師姐的人頭上。
不知道宋眠有沒有向師父提過?他需不需要再請一次罪?
張棟國心裡七上八下。
簡短的見麵會過去,例行的晨訓中,宋眠跟在尤逸思身後跑。
她已經有些耐力了,雖然還殘留著昨天的腰酸背痛,但尤姐不加速的情況下,跟上她還是沒問題。
跑著跑著,她說:“尤姐。”
尤逸思平靜地應了一聲。
“張棟國是不是追著你過來的呀尤姐?”宋眠說,“那孫子是不是被姐震懾住了。”
尤逸思沉吟了一下。
“應該是吧。也有可能是他理解錯了。”
她的意思是訓練間隙上課,不是讓他乾脆也一起來訓練。
張棟國好像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我還是蠻討厭他的。”宋眠說,“他之前給我介紹了一些資源,我還以為他像老板一樣是個是好人,結果後麵就說他已經離婚了,還問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什麼的,當時就給我整無語了。”
尤逸思慢了一下,彆過視線來:“除了拿視頻威脅你,還乾過什麼彆的?”
“哈哈,還讓我不要在姐麵前說他的壞話,怕姐對他印象不好。”宋眠翻白眼,“煞筆。”
尤逸思回過目光去,點點頭,說:“行。”
張棟國的激動之心已經難以掩飾。
枯燥的晨訓,他也覺得鬥誌昂揚,甚至在其他幾個嘉賓之前跑了下來,教官都還誇了他幾句老當益壯。
等到終於打開靶場,要開始射擊訓練的時候,張棟國的心都顫了。
練槍!
一個兵王,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那就是一手神乎其技的槍法,八百裡開外取敵人狗頭。
甚至能子彈拐彎,彈道彈跳,朝天一發落地斃命的拋物線射法,都是兵王的必習之術。
張棟國顫抖著手,就等著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在大門打開之前,尤逸思就把他喊住了。
“張棟國。”
聽見自己的名字,張棟國一凜,立即轉頭看過去,恭恭敬敬道:“師父!”
尤逸思腳步也沒停地越過他往前走去,“過來。”
難道有什麼秘技要傳授?
張棟國緊張地跟到了角落。
借著建築物遮擋,他看見尤逸思抬起手,食指關節在挺拔的鼻尖麵無表情地輕輕擦了擦,放下後雙臂抱在懷裡,後肩靠在磚牆上,像在審視。
這種審視但凡是上過學的人就太熟悉了,那就是那種被老師喊出去之後盯著你看“你反省反省自己有什麼問題”的眼神。何況這個人是尤姐,那眼神中的冷酷就更加讓人脊背發緊。
他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腦子裡把出生以來的錯事都過了一遍。
“我需要考察一下你的品行。”尤逸思道,“我們組織的信念是懲惡揚善,守衛平民,你說說,你做過哪些事?”
張棟國聽完一愣。
張棟國背後一凜!
這是,這是,這難道是——
要讓他加入組織了?!
張棟國差點膝蓋一軟跪下去,趕緊心臟狂跳地搜羅了一遍自己一生裡的言行,本欲吹噓一下自己,轉瞬想到師父什麼都查得到,一時冷汗又滴下來。
完了。
他好像做過些不靠譜的事,不會過不了組織審核的門檻吧?!
張棟國急得要跳起來了!
他結結巴巴說:“我……我,師父,我……”
商場鬥爭下的陰手太多了,他很難說清啊!
尤逸思就靜靜地看著他,像洞察了一切似的。
張棟國咬咬牙,終於說:“我……我在商場上不擇手段。”
繼而補充道:“但我可以立馬悔過!!我可以給我的商業對手立長生碑!!祝他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家庭幸福,安享晚年!”
尤逸思隻是問:“還有呢?”
張棟國愣了一下。
轉瞬,他就想起了自己要挾宋眠的那件事。
他臉都白了。
張棟國是真的悔了啊!
你說他閒的沒事去尋找什麼青春?
眼裡有沒有道德公理?有沒有法律良心?
張棟國麵色沉痛,終於道:“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師父,我知道我哪兒配得上師姐,竟然還不知天高地厚做出這等無恥大膽之事!”
他立馬道:“我這就去給師姐認錯!”
尤逸思眉峰跳了跳,繼而掠過師姐這個稱謂,說:“不止道歉,更要賠償,才能彌補從前的惡舉。六根清淨,斬斷孽緣,才能重新開始。”
“我記住了,師父!”
張棟國說完,決心已下。
尤逸思點點頭,平靜說:“我們組織自設立以來,固然是彆人眼裡血腥的陰影。但你要記住,每個人都是為了一個信念才能堅持下來,沒有人熱衷殺人,也沒有人認為強悍是為了任性妄為。武力從來不是好事,但是在你長出脆弱的五臟六腑的同時,也必須要生出骨骼,臂膀,和強健的肌肉。”
“心臟在為你搏動,就是你需要殊死去保護它的理由。”
她從磚牆上站直身,說:“走吧。”
張棟國站在她身後,久久地理解這段話。
半晌,突然覺得師父的身影在自己心裡又高大了十米。
原來他加入的是一個這樣的組織。
強悍不是為了任性妄為。
——他從前都是做的什麼事?!
張棟國心中,敬仰橫生。
宋眠正在太陽底下喝水,還在心想尤姐和張棟國去哪了,轉眼就看見張棟國大步向自己走來。
她拿著水瓶放下來,狐疑地看著這個麵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宋小姐。”張棟國語氣沉重道,宋眠還想著這廝又發什麼瘋了,突然看見他一個九十度大鞠躬,拔高聲音:“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宋眠一口礦泉水噴出來,全噴在張棟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