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桓等了一會兒。
鬱寒舟卻隻是沉默。
明桓沒有抬起頭,隻拿眼睛往斜上方瞟，餘光看到鬱寒舟默默地開始拆飯盒。
這是，啞巴了？
明桓放開了,抬起下巴，再一次問，“鬱寒舟,你聽到了嗎。”
有一點不滿。
“嗯。”
“那……”
“我不會。”鬱寒舟將一副經過處理，不至於太鋒利的新刀叉分彆放進明桓的手心，“吃點東西,我們回家。”
“我是omega。”
“我知道。”
鬱寒舟始終都沒有看向他的眸子忽然極淡地掃去一眼，明桓說不出那是個什麼意思，就聽到他說，“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你有可能會分化成omega。”
“家裡也沒有準備omega抑製劑,讓你這次突然地分化過程很痛苦。”鬱寒舟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明桓實打實地怔住。
“關於這一點，我需要跟你道歉。”
“至於未來的規劃問題，或者是說,你還有什麼困惑與疑慮,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所以,你先吃點東西。一會兒我們回家了，再慢慢談。”
鬱寒舟指骨勻長的手將已經拆開但還沒揭蓋的飯盒推到明桓麵前,“先吃,吃飽了就不容易胡思亂想。”
也許是鬱寒舟的語氣太沉穩了,明桓本來有點焦躁的心情也變得平順一點。
但是。
明桓打開了飯盒。
玫瑰紅酒牛排的香氣撲麵而來。
——太下頭了。
哢噠一聲,飯盒被蓋上。
本來剛剛已經被他忘得差不多的記憶一下子又被嗅覺勾起來。
這輩子！他都不想再吃這玩意了！
明桓的尾巴又開始四處擺動。
“怎麼了,不喜歡？”鬱寒舟打量了一下那塊雙麵微焦，芳香四溢的牛排——以前明桓最喜歡吃這種了，帶著一點玫瑰酒味的牛排，三天前的晚上明明還連吃了五六塊來著。
而現在，明桓望著那塊牛排，眉頭擰得都快打結了。
“我，我不想吃。”
鬱寒舟仿佛在看著一個鬨脾氣的小孩，“你三天沒吃東西了，光靠著普通的營養劑完全無法滿足你分化期所需要……”
“可我……”明桓話說了一半，好像又估計著什麼，隻倔強地把飯盒子再蓋上。
沒有要吃的打算，但是也沒有繼續和鬱寒舟犟嘴。
“你不餓嗎。”
“沒，沒那麼餓。”
明桓的肚子非常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鬱寒舟：“……”
將手裡的衣服先放在了明桓身邊：“那就先洗澡，換衣服。裡麵就是浴室，我在這等你。”
又是命令式。
算了，隻要不吃這個倒胃口的玫瑰紅酒牛排，怎麼都行。
明桓進到浴室裡，發現這個意外地又明亮又寬敞，不愧是超高級的病房，居然帶這麼大一個浴缸。
而且恒溫的泡泡浴都已經準備好了。
明桓脫了衣服褲子後壓平腳背試了試水溫，一腳踩進去，舒舒服服地跑了個澡。
把一身的黏膩和冰冷全都洗走。
好香。
明桓拿手掌掬起一捧水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不是像過去一樣是很古樸的檀木香，或者薄荷香。
而是很奇妙的混合香，前調有點清苦，餘韻卻很甜膩。
好喜歡。
明桓尾巴在水麵上劃來劃去，打出更多的細膩泡泡，臉頰被香噴噴的熱氣蒸得粉紅又水潤，他捏著自己的小尾巴，卷出了一個圈圈。
細細的深灰色尾巴泡在水麵上，粘上一層七彩薄膜後，遞到明桓麵前。
他用力一吹，吹出一個香香的比他腦袋還大的泡泡。
然後用頭頂的犄角一撞。
啵。
泡泡碎了。
明桓忽然被治愈到。
如法炮製又吹了好幾個泡泡，每次拿犄角戳破的時候，都要很傻氣地笑一下。
這醫院的入浴劑是什麼牌子的。
好想買回家。
這麼貴的病房，這麼寬大的浴室，配的入浴劑一定也很貴吧。
如果以後成年了真的從鬱寒舟家裡搬出去，不知道他能不能買得起呢。
舒緩又迷人的氣味很好地安撫了小omega。
他的尾巴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幾乎要躺在浴缸裡睡過去了。
時隔三天重新打開終端，明桓看到累積了七十多條訊息，都是謝書辭發來的。
【明桓，你在哪裡，我去找你。】【看到消息的話就回我一下。】【老師說你最近半個月都不會去學校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明桓，你在嗎。】……
聊天往上翻，還是三天前拍賣會上，明桓發了一句【在嗎】。
啊，他都快忘記他聯係過謝書辭了，那天晚上後來他就隻顧著哭和錘床，也根本沒看終端。
【我沒事。】明桓回了一句，看到終端還在不斷閃爍，好像是有什麼加密訊息。
明桓抬起濕漉漉的手撥開陌生人私密對話框。
發信的時間居然是三天前的晚上十一點。
就是拍賣會結束後不久，明桓回到現實世界在床上不停打滾的時候。
明桓仔細看了一下信件內容。
是拍賣方那邊發來的，說是那位九號拍賣品的競價得主希望能聯係上他，他可以選擇拒絕，也可以接受。
如果拒絕的話，以後這位競價得主不得第二次提出聯係申請。
這是出於各個買家之間的保護協議。
明桓氣不打一處來。
是！那！個！人！
你都搶了我的農業星，你還要過來炫耀一下嗎！
氣衝衝地想要點拒絕。
但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猶豫了一下。
最後又點了接受。
反正都是雙向匿名。聽聽他想乾什麼。如果是來炫耀的，直接錘爆他的狗頭。
【陌生人：您好。】
明桓瞪著眼睛，沒回他。
對方似乎能知道他是在看對話框的，繼續單方麵敘述。
【陌生人：那天您的話實在太有感染力了，聽過您的讚美後，我對這顆農業星充滿了興趣。所以和您競價拍下了它。但是拍賣會後我去仔細了解過了，這顆星球荒僻無比，又在流放地帶，這個倒是無所謂。但是它四季溫差很大，晝夜時間太長。能栽種的植物數量有限。而且氣候乾燥，實在不算一個很宜居的地方。】
【陌生人：也許這樣說很冒昧。】
【陌生人：但是兩千萬，是我僅有的金錢了。我本來打算拍下一顆宜居的星球，和我的愛人在那裡共度餘生。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我的愛人也許不會接受我的求婚了……】
明桓怔了一下。
原來，他是想要和愛人結婚所以才想拍下一顆宜居的星球啊。和自己一樣，是憧憬著新生活的呢。
怪不得能被自己三言兩語說動，一時衝動買下了那麼一顆偏遠又荒僻的星球。
想到這一點，明桓一時間竟然有點愧疚。
本來火冒三丈的。
但是換位思考的話，對方也是“受害者”啊。
心裡的火氣一下衝淡了不少，明桓耐著性子打字回複道。
【沒有，沒有。是我昨天喝多了，我本來不應該說那些話，是我給你造成誤解，才讓你誤拍了那顆農業星。】
唉，喝酒誤事啊。
把一顆那麼荒僻又不宜居的星球都吹上天了，瞧給人家誤導得，一下子損失兩千萬星幣。
這對於一個中等富裕家庭來說，可能是一輩子的積蓄啊！
明桓似乎能猜到對方來找自己是什麼打算。
【陌生人：那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下……】
【我願意！】明桓截下話頭，直接先道歉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我不對，說實話，那天是我不小心喝多了。其實那顆星球沒什麼好的，是我說得太過了。你不要懷疑是我和主辦方聯合起來騙了你就好。如果你願意轉賣給我的話，我是十分樂意的。】
【陌生人：那麼，價格呢。】
啊，果然都是窮苦人呢，那麼在意價格。
那邊小心翼翼詢問價格的態度讓明桓更愧疚了。
對方也隻不過比自己多擁有一百萬星幣而已，也正是倒了大黴了，居然正要噴到自己在那裡把人家忽悠瘸了。
雖然他很氣。
但是對麵那個人——
應該比他更氣吧。
老婆本都賠進去了，肯定比他生氣一萬倍。
明桓想起自己氣憤地切斷退出時，最後一眼往台上看到的那個頎長筆挺的背影。因為當時喝了酒的原因，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
現在聽他的語氣，也是個本本分分的，性格非常樸素的男人。
心裡的火氣再消一點。
交談不過幾句。
明桓倒是沒剩下什麼怒意了。
唉，隻要這顆農業星最後還是能回到他手裡。
過程曲折一點，錢給多一點，倒是……也沒關係拉。
明桓覺得他可以再想辦法賺幾十或者一百萬，讓這個可憐的隻想要拍一顆溫暖宜居星球的人不至於虧損金錢。
打定了主意，明桓回道。
【我可以給你2002萬星幣拍下它，您不用承擔任何損失。但是我現在錢有點不夠，能否先稍微欠一些，餘下的我儘快還清。】
那邊似乎猶豫了很久，似乎也在判斷明桓這邊話語的可信度。
【陌生人：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陌生人：對不起，因為兩千萬對於我來說已經是畢生積蓄了，所以如果你不能一次性付清的話，我會有一些顧慮。】
隔著光屏明桓都仿佛能想象出對方局促不安的那一張老實人臉。
是啊，畢竟拍賣會都是絕對匿名的。
誰能知道和自己同樣競拍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願意這樣鼓起勇氣來聯係明桓已經算是他實在走投無路，隻能孤注一擲了吧。
明桓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請求主辦方，給自己發這一條加密匿名信時迫切的心情。
所以雖然明桓現在非常非常非常急切，極度迫切地希望對方能答應這一場交易。
但是還是十分紳士地不過分催促，讓他自由地下決定。
在等待裡，明桓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想到三天前，如果他沒有氣得捶胸跺足，以至於提前分化，也許早就看到這條消息了。
現在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糕。
他已經分化成了omega，未來很可能還要去做匹配度測試。他可不想剛剛和鬱寒舟剛剛經曆了三年的【撫養權】捆綁關係，又再和另一個陌生人再來三年【高匹配度訂婚】關係。
想想就令人窒息。
快答應，快答應啊。
我向來言而有信，一定會還你的！
球球了。
那顆農業星真的不好的！你買了就是虧！
【陌生人：我考慮清楚了，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我願意相信你。】
明桓大大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