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顆
門“砰”的一聲摔得震天響。
霍禮鳴拽著寧蔚的手臂粗魯蠻橫地進去屋子。
隔著大幾米的距離, 佟辛都好像吃了一嘴門板灰。她漸漸收起麵具,嘴角輕鬆看戲的笑容也落幕大半,剩下的那點弧度, 透著點意興闌珊。
佟辛回家後徑直去臥室, 三兩下脫了過年買的新外套,換上舊衣服。她出來時,佟承望回頭看了眼, “咦?剛才不穿這件衣服的呀。”
辛灩:“不是去拿快遞嗎?快遞呢?”
“沒等著人。”佟辛說。
坐在沙發上回郵件的佟斯年抬頭看了她一眼, 忽然問:“禮鳴回來了嗎?”
“回了。”佟辛脫口而出。
一個問得微妙, 一個後知後覺。這兩秒的安靜,是兄妹倆的各懷心思。尤其在佟辛欲蓋彌彰的又補了句,“我順路看到的。”
佟斯年哦了聲, 繼續低頭回郵件, 隻是打字的速度悄然慢了下來。
相比佟家的寧靜, 隔壁就是水深火熱。
霍禮鳴對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看樣子還不好打發的“姐姐”,真是一臉懵一頭水。
兩人四眼相瞪,靜靜的, 久久的,鉚出了一股勢均力敵的勁兒。寧蔚眼睛曼妙深長,是典型的杏眼,本該賦予溫柔似水,但長在她臉上, 像深夜霓虹, 冷冽又多情。
霍禮鳴不耐煩地先行挪眼,抽起了煙。煙霧升騰遮掩表情, 他眉心蹙成川字,一隻手勾出錢包,點了一疊扔在桌上,“你走。”
寧蔚看都沒看,“當我敲詐?”
霍禮鳴丟了個“難道不是”的眼神。
這麼些年,上門兒認弟弟的都能組一支足球隊。哭天喊地的有,聲淚俱下打感情牌的有,抱他大腿兒撒潑打滾的也有。
最後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這種可笑又可悲的經驗,逐漸磨滅了他的至誠期盼。霍禮鳴近乎麻木,跟背書似的流暢啟唇,“不過你肩上的疤,畫的是上門認親的人裡最逼真的。”
寧蔚被他又拽又囂張的語氣聽笑了。她冷哼,“你什麼毛病?不信人還找什麼找?”
霍禮鳴的火氣也上來了,“你走不走?我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寧蔚還是冷嗬,低喃一句,“還跟小時候一樣混蛋。”說罷,她拉下外套拉鏈。
霍禮鳴皺眉,“你乾嘛?”
寧蔚直接脫了外套,扒拉開羊絨衫,再一次露出光潔的右肩。霍禮鳴真要窒息,語氣危險警告,“你這女人什麼毛病?”
寧蔚用手指很用力地去戳那個圓形的疤,自證所言不假。
霍禮鳴到嘴邊的罵語瞬間憋了回去。
“你五歲就是個熊玩意兒,搶我糖吃,太煩人了,不然我也不至於被開水燙傷。不肯去托兒所,半路躲起來讓我找不著,害我回家被媽罵,拎著我的耳朵往大街上找,你倒好,躲建軍超市玩老虎機。七歲還怕黑,非擠我床上跟我一塊睡,半夜還尿床。一男的丟不丟人?”
霍禮鳴耳邊像是螺旋槳飛旋的聲音,風聲鶴唳,刺破耳膜,明明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他定定問:“九歲呢?”
“九歲?”寧蔚平靜說:“爸媽掛了。”
十分鐘後。
霍禮鳴把人按坐在椅子上,和她麵對麵,眼對眼,一副談判架勢。
“尋人啟事哪裡看到的?”
“酒吧。”
“憑什麼篤定我是你弟?”
“本來不篤定,現在差不多。”
“為什麼?”
“我弟從小也是個混蛋。”
霍禮鳴忍了忍,“尋人啟事上說了,電話聯係,你堵門口算什麼事兒?”
寧蔚簡明扼要,“我沒錢交房租,我缺錢。”
對視三秒,霍禮鳴冷哼,“你是缺愛。”
寧蔚忽的一笑,骨子裡的風情像荷葉香,不自覺地散漫而出,“臭小子,我沒亂|倫這癖好。”
到現在,霍禮鳴還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寧蔚不請自來,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睡那間房,搬張桌子給我用,化妝品沒地兒放。房子鑰匙給我一把,我上夜班,淩晨回,你要不嫌我敲門吵不給也行。對了,你睡覺把門關好,我神經衰弱,聽不得鼾聲。”
霍禮鳴才神經衰弱了,聽了這麼多,最後隻硬巴巴地反駁一句,“我睡覺從不打鼾。”
寧蔚笑了笑,轉身進臥室。
霍禮鳴後知後覺,披風燃火地衝過去,“你住這兒?”
“不然呢?”寧蔚睨他一眼,“你要把親姐姐掃地出門嗎?”
霍禮鳴頓悟,論臉皮厚,玩不過她。
寧蔚是一個氣場非常強烈的女人,不是那種外在的,直接的。相反,她剛靠近你時,並沒太多存在感,但待久了,主場就悄無聲息由她拿捏一般。
潤物細無聲。
霍禮鳴冷嗤,神他媽潤物細無聲。
寧蔚關上門,一早上的折騰短暫落幕。霍禮鳴慢半拍地呼出一口氣,總算想起自己還有事沒辦。
他被寧蔚搞得頭暈腦脹,出門被冷空氣一撲,拉回幾分神魂。剛走幾步,就看見佟辛正好出來。隔著綠化帶,霍禮鳴叫她:“佟辛。”
佟辛表情淡定,跟沒聽見似的,邁出兩步的腳又給收了回去,轉身回了家。
霍禮鳴:“……”
這小妞,絕對故意的。
他給她發微信:“在家?出來一下。”
佟:“不在。”霍:“撒謊會被月亮割耳朵的,我剛明明看見你了。”
佟:“這麼弱智的傳言你也信?”
霍禮鳴想笑,被寧蔚攪亂的雞飛狗跳一下子沒了蹤影。他靠著牆,單手給回信息:“出來,給你帶了禮物。”
佟辛磨磨蹭蹭的,出來了。
霍禮鳴盯著她,“這年過得不喜慶啊?怎麼這表情?”
佟辛彆開頭,又轉回頭,“禮物呢?”
霍禮鳴看見她素著一張臉,皮膚白淨,情緒全掛在臉上。但再質樸,也不會覺得不修邊幅。這樣的年齡,天生氣勢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