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蔚下意識地縮手。佟斯年彎了彎唇,“看來是沒事了。”
這點小動作,寧蔚一清二楚,她不自然地挪開眼,淡淡應了聲:“謝謝。我可以走了嗎?”
她這脫臼處理簡單,這段時間注意一下就好。小護士剛想開口這麼說。
佟斯年接話:“不可以,留觀一晚。”
寧蔚張口欲辯,又被他打斷:“聽話。”
男人的眼神豁達從容,越安寧無事,越讓她心悸忐忑。外麵還有很多病人,佟斯年也沒感情用事,恪儘職守地去忙了。
小護士倍感新奇地念叨:“你運氣真好,佟醫生親自給你處理。你手慢一點啊,我給你上個夾板固定一下。”
“謝謝。”寧蔚套話問:“他是新招的?”
“不是,佟醫生去年從重症科調到急診。年輕有為,是咱們醫院的明星醫生,很受領導重視的。”小護士滿眼星星,“輪崗完善履曆,明年重症科的副主任提拔,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寧蔚沒搭腔。
“你等等,我去拿卷紗布。”
等護士拿完回來,休息室已經空無一人了。
“佟醫生,剛才那個脫臼的病人自己走了。”護士趁空檔,跑到佟斯年辦公室。
佟斯年一身白衣工整,背脊挺直地坐在那兒。手一頓,然後繼續寫病曆,“嗯,知道。”
護士還想再說幾句,但一看到佟斯年過分平靜的反應,就又什麼都不敢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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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齡這邊有專人過來處理,寧蔚堅持著,坐了最早的航班回B城。
俞齡覺得寧蔚很反常,“你怎麼跟逃難似的?你在清禮欠了錢啊?”
寧蔚抿了抿唇,“是啊。”
俞齡湊過臉,漂亮的眼睛直眨眨,“沒欠錢,欠了人吧?”
寧蔚還是原來的表情,“是啊。”
“沒意思。”俞齡努努嘴,告訴她:“待會刑堯來接我們。”
俞齡撞車這事兒,也有人拍了小視頻,什麼網紅千萬豪車被撞,一死兩傷,標題就浮誇。阿芙上了下後台,粉絲消息都給擠爆了,擔心俞齡安全。
“我晚上上播,親自報個平安。”俞齡問:“你呢?什麼時候直播?”
寧蔚指了指自己的手。
得了,又不知猴年馬月了。
刑堯早早等在接機口,一八五的個子是真惹眼,見著寧蔚後,挺憋火,“這叫沒什麼事?”
寧蔚不喜歡小題大做,“脫臼,接回去了。就夾個板子固定一下。”
一路上,俞齡把自己說得可慘,什麼一代車神美夢敗在了貨車司機身上。刑堯時不時地看一眼寧蔚,隻看她。
俞齡酸死了,“我再也不坐你倆的車了。”
刑堯終於想起後排還有個她,“你這段時間彆碰車,自己幾斤幾兩沒數?你要敢胡鬨,回頭我就跟你哥說。”
俞齡:“行啊,那你給我當司機。”
刑堯:“我副駕不坐彆的女人。”
俞齡又氣又酸,轉而向寧蔚告狀:“你管管他。”
刑堯還有點期待,方才還硬茬茬的眼神,落到寧蔚身上時,就變軟了。
寧蔚搖頭,言簡意賅,“打不過。”
刑堯眉開眼笑,沒了半點戾氣。
先把俞齡送回家,車裡就剩他們兩個人時,刑堯說:“我給你找個看骨頭的專家。”
“不用了。”寧蔚說:“我這醫生挺好的。”
之後有一陣安靜。
車裡隻有暖風送香的細微聲音。
刑堯右手越過中控台,覆上了寧蔚的手背。很用力地握了握,還想穿過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寧蔚沒掙紮,隻語氣淡淡:“我都這樣了。”
幾秒沒動。
最後,手還是挪開了。
刑堯是她老板的合夥人,賊酷一男人。家裡背景又紅又專,彆看他現在氣質挺野,其實是正兒八經的國防軍校畢業,還當了兩年陸戰兵。
二十八歲生日是在酒吧過的,然後對寧蔚一見鐘情了。
所有人都說,寧蔚得當老板娘。沒想到過了兩年,謠言還是謠言。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堯哥是真他媽中意寧蔚。
有人套過話,問寧蔚,怎麼對刑堯沒感覺?
“有感覺。”寧蔚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著煙,淡淡道:“每次看到他,都想起我弟弟。”
刑堯氣得差點去改身份證。
過了兩天,俞齡車被撞這事兒甚囂塵上,鬨得還挺大。
俞齡上了直播,報平安,順便宣傳了一波安全交規。還是有無數VV的粉絲跑上來留言,說擔心VV安全。寧蔚這才決定,也開個直播吧。
距離她上一次直播,已經過去三個月。
這天晚上吃過飯,休息一會就準備上播。這時,一個小妹跑過來說:“蔚姐,門口有個帥哥找你。”
寧蔚以為又是什麼送花送禮物的顧客,“就說我不在。”
小妹道:“真的特帥。他還讓我帶句話。問你,手好了沒。”
寧蔚一怔,放下東西,“知道了。”
她出去的時候,刑堯的目光一直黏著她身影。
寧蔚還沒走到門口,透過旋轉門,就看到了佟斯年。
他一身休閒夾克,腿越發顯長,身型是真優越,往夜色裡一站,就是最惹眼的。寧蔚心跳噗通,她完全不敢置信,佟斯年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隔著距離,佟斯年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裝了半壇桃花釀,剩下一半,是風塵仆仆的疲憊。
寧蔚定在原地沒有再往前。
佟斯年卻長腿闊步地走過來。
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寧蔚心口。他眼裡隻有她,每一次對視,都像一張網,悄無聲息地收攏。這麼多年過去,佟斯年仍是溫柔本身。
寧蔚也下意識地也邁步,朝他走去。
停下後,她又恢複一貫的冷淡,“你怎麼來了?”
佟斯年沒答,低頭看她的手,“還疼嗎?”
寧蔚不自然地把手往後收了收。
過了會,小妹鼓起勇氣跑過來,“蔚姐,到點了。”
寧蔚點點頭,然後對佟斯年說:“我還有事。”
“你忙。”他笑了下。
寧蔚轉身走了幾步,越來越慢,最後,還是沒忍住轉過頭,“快要下雨了,你進去坐吧。”
說完,她低著頭,快步離開。
像在逃命。
……
五分鐘前,她問:“你怎麼來了?”
佟斯年臉色沉靜,低了低頭,語氣藏不住委屈,說:“因為有人不聽醫生話。”
……
寧蔚的直播沒預告,說開就開。料如此,場麵也是極度震撼。刷禮物的,點讚的,留言的,秒速刷屏。和以往一樣,寧蔚沒露臉,卡了頭像特效,安安靜靜地給粉絲唱歌聽。
直播間,VV的死忠粉依然壕氣。
阿芙過來幫忙,留意後台數據,她一陣驚呼:“上次那個新粉又來了!”
SYT,空降粉絲熱度榜,直接把排名第一的給擠到了第二。
“臥槽,堯哥,這誰啊,就關注了寧蔚一個人,信息都是不可見。”哥們兒在旁邊嚷嚷。
刑堯一看,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down了。
男人之間有種莫名的默契,敵意亦如此。刑堯沒法兒忘記,剛才親眼看著寧蔚主動出去見一個男人。她從不這樣。甚至,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久違的悸動。像忽起的風,驟降的雨,全是本能。
刑堯盯著SYT的簡介:窮儘一生,作你侍臣。
眼睛酸,腦子脹,最後成了一團莫名其妙的火氣,非要爭個勝與負。
然後,寧蔚的直播間,開始了另一道風景線。
粉絲榜第一名和第二名開始隔空battle,真金白銀地往下砸禮物。
阿芙在提示板上寫了這事兒,讓寧蔚知曉。
寧蔚看到後,皺了皺眉,點開SYT的頭像。什麼都沒有,隻有那句《裙下之臣》的歌詞簡介。
刑堯又狂又野,對方穩紮穩打,非常剛硬。
寧蔚忽然想到什麼,心裡一沉,匆匆結尾,然後下播。
攝像頭一關,她就往外跑。
昏暗燈光的大廳裡,佟斯年一個人陷進沙發,疊著腿,拿著手機,聽見動靜,才慢慢抬起頭。他眼裡似有裹著硬氣的風,還未止息。
亮著的手機屏幕停在某一個寧蔚再熟悉不過的畫麵。
SYT。
生醫佟。
佟醫生。
寧蔚後知後覺,三寸柔腸和百轉心思全部被掐住命脈,她五蘊皆空,眼前甚至一片眩暈。
這時候,一陣風從身邊猛地擦過,刑堯竄出來,揪著佟斯年的衣領舉拳揮手。佟斯年什麼身手,手一擋,屈膝就往對方腹部頂。
一瞬間,全場失控。
女生尖叫,男生往前衝,要去幫刑堯。佟斯年以一敵……不知道多少個。身高腿長的就是占優勢,夾克脫了,黑色打底衫貼身,動作間露出腰肢一截,又白又妖。
阿芙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說句不該的,這場麵也太視覺盛宴了!
佟斯年去媽的斯文,頗有幾分鏡破釵分、沉舟破釜的赴死之心。跆拳道拿了教練證,跟當過兵的刑堯真是不分上下。但刑堯有幫手,難免吃力。
有人抱他的腰,他有點潔癖,尤其這種部位。佟斯年匪氣衝腦,殺紅了眼,抓起紅木寬尺桌上的煙灰缸高高揚起手。
寧蔚就是這個時候衝進來的,不顧受傷未痊愈的手,用儘全力地往佟斯年身上撲,她嗓子幾乎喊破:“佟斯年!!”
佟斯年的手高舉於頭頂,就這麼停住。
他低下頭,垂眸於寧蔚的臉。
所以,她不顧一切,隻是因為害怕。
害怕他傷害另一個男人。
那個煙灰缸,他本來就隻想往地上砸,撐一下氣勢而已。
寧蔚眼底驚懼滿布,和他對望。
望著望著,佟斯年忽然笑了,戾氣一瞬間消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嘴角的血不是血,眼裡的傷不是傷。他單手勾住寧蔚的腰,輕輕把她往胸膛帶。側了側頭,在她耳邊低聲:
“來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這一次再見你,不管有多難,都不會比兩年前更難。”
兩年前,你絕裾離席,送我一片人海茫茫。
佟斯年鬆開她,落下來的目光全是心碎。
“是我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