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大雨, 一直下到了今天,尤沒有放晴的意思。
年朝夕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雨,雨水濺入廊內,濕了她的裙擺。
一早來見她的魘兒看得憂心。
在她的印象中, 自家姑娘仍舊是兩百年前病弱的模樣, 多吹一會兒風就會頭痛, 多淋片刻的雨就能連喝好幾天的藥。
她忍不住將年朝夕往後拉了拉,勸道:“姑娘彆淋著雨了。”
年朝夕也沒多解釋什麼,順著她的力道往裡走了走。
她鬆了口氣,忍不住想說什麼, 就見雁危行突然從走廊的另一邊拐了過來, 手裡還拿著一個披風。
他走過來, 將披風遞給年朝夕,低聲道:“雨天濕氣重, 你穿上這個。”
年朝夕有些訝異的接過了披風, 笑道:“多謝, 我自己都沒想到。”
空著手來的魘兒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懊惱。
若是放在兩百年前,這本應是她做的事情, 如今卻被其他人搶了先。
而且這人還是……
魘兒頓了頓,一邊壓下差事被人搶了的不痛快, 一邊在心中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再被這人搶了先。
然而下一刻, 魘兒卻聽見雁危行雲淡風輕般的說:“兮兮不必對我這麼客氣, 你我未婚夫妻,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年朝夕:“……”
魘兒:“……”
對“未婚夫”這三個字過敏的魘兒立刻就炸了,怒道:“登徒子!胡言亂語!誰和你是未婚夫妻!你是誰未婚夫!”
雁危行有點兒不知道她憤怒的點在那裡,聞言頗有些困惑的皺了皺眉, 但依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兮兮啊,我們是未婚夫妻,很早之前就定下來的婚約了。”
魘兒暴怒!她提劍就要揍人。
雁危行困惑,並且試圖解釋。
魘兒被他解釋的直接暴走。
年朝夕在一旁一個頭兩個大,鎮壓完了這個鎮壓那個,完全搞不明白昨天見麵時還相處的有禮又融洽的兩個人怎麼就突然掐起來了。
或者說魘兒單方麵掐起來了,雁危行到現在還在試圖解釋。
於是魘兒掐得就更厲害了。
年朝夕攔得心力憔悴。
你們兩個一個月見城的實際掌權者,月見城裡是個人都要給個麵子叫句魘姑姑,一個兩百年前的劍修天才,而且貌似還身份有密不可對人言,到底是怎麼因為一句話就打成這樣的?
最後年朝夕實在撐不住,幾乎是狼狽的跑出了魘兒的居所,誰也沒讓跟。
年朝夕剛跑出去,掐的不可開交的兩個人立刻停了下來。
魘兒氣惱的一摔劍,怒道:“雁危行!你彆以為你失憶了就能胡說八道!”
雁危行卻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平靜道:“我沒有胡說八道,兮兮就是我未婚妻,我記得很清楚,我隻是失憶了,並不是傻了。”
魘兒冷笑,儘管不情願,卻仍舊道:“那你知不知道姑娘在兩百年前有過一個未婚夫?儘管那未婚夫現在和死了也差不多,但那個時候姑娘的未婚夫絕對不是你。”
雁危行頓了頓,隨即沉默的點了點頭:“知道。”
魘兒冷笑:“知道你還以姑娘的未婚夫自居,你是在故意在姑娘麵前裝傻嗎?姑娘信任你,但我可不好糊弄!”
這話說得嚴重了一些,但雁危行也沒有生氣的意思,一雙平靜的眼神看著她,卻說:“我知道,但我的記憶告訴我,我在更早之前就是兮兮的未婚夫,遠在那個人之前,隻不過……”
隻不過後來,他好像錯過了她。
雁危行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魘兒聽了隻覺得他在胡說八道,斥道:“胡言亂語!姑娘哪裡有什麼更早之前的……”
話沒說完,她突然卡殼了。
不對……
更早之前……
她想起來了,最開始,老爺為姑娘定下來的未婚夫根本不是牧允之!
早在牧允之之前,姑娘是有一個未婚夫的。
老爺的故交之子,年紀輕輕便備受老爺稱讚的劍道天才。
那個他們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未婚夫。
可是……那個人不是早在一開始就在魔修滅城之中死在戰場上了嗎?
魘兒豁然轉頭看著他,麵上驚疑不定。
年朝夕撐著傘溜了出去,遠離了那兩個人的戰場,頓時覺得呼吸都輕鬆了很多。
她站在雨天少見行人的大街上,一手撐著傘,一手為自己係好了披風,正準備抬腳離開,視線忽然捕捉到了什麼,腳步便下意識的一頓。
她微微偏過頭,看向街道的另一側。
那裡站著一個白衣修士,在撐著傘來去匆匆的行人之中,他既沒有撐傘,也沒有捏避水訣,就這麼任由自己暴露於風雨之中,一動也不動。
雨水濕透了他的頭發,甚至淋濕了他的法衣,他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幽魂一般站在那裡,沒有給來來往往驚疑不定的人群一絲一毫的視線。
年朝夕隻粗略的看過一眼,下意識的計算這樣的大雨如果要將防水防塵的法衣都淋濕的話要多長時間。
然後她察覺,這人可能在昨夜大雨剛剛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
這是在乾什麼?
年朝夕難得的升起了一絲好奇心,探究一般看了過去。
而方才還幽魂一般任由旁人打量也不分出一絲一毫視線的修士卻像是突然察覺了她的視線一般,在她看過去的那一刻,悄無聲息的抬起了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張臉極為普通,普通到年朝夕哪怕見過他一次,再見他第二麵時都不一定能把人認出來。
可和他那張臉相反的,那人卻長了一雙讓人極為印象深刻的眼睛。
火焰一般燃燒的、執著到近乎執拗的眼睛。
這樣的眼睛配上這樣一張臉,讓年朝夕升起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而現在,那雙眼睛正看著她。
年朝夕愣了愣,然後便下意識地衝他笑了一下,察覺到自己的打量不妥了,默默地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