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意識到,這確實是國內如今對外部世界的認知。
要知道,僅僅一年之前,國內的英語課本,還在拿150年前狄更斯的《霧都孤兒》場景,描繪今日英國工人階級兒童的悲慘生活呢。
現在雖然國門開放了,漸漸知道洋人有錢,但怎麼也沒輪到刷新對“亞非拉窮逼兄弟”的認識。
而且,中東國家本來也確實不算有錢——在1973年、因中東戰爭導致的石油危機之前,幾十年來國際原油價格都普遍在3美元一桶左右徘徊。而73年危機之後,陡然漲到了20美元以上。
伊拉克、沙特這些的增產,則要到75年左右。
所以,如今伊拉克和沙特也才剛剛暴富四五年,以國內的信息閉塞,沒注意到這個機遇很正常。
隻能由顧驁來幫陳思聰刷新一下認知了:“陳廠長,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如今伊拉克人多有錢,你根本無法想像。隻要我們解放思想,拿下這個客戶不是問題。
國際上,法液空、普萊克斯和林德,因為政治原因和技術封鎖,都是不會來搶這個單子的。你隻管按這個思路給部裡打報告,拿下訂單是我們外事部門的任務。”
陳思聰終於再無疑問。
他激動得有些抓耳撓腮,當場宣布:“咱也不能白使喚人,非得等結果出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就憑今天這見識和思路,我看廠裡就該給小顧同誌提前分房,什麼政策、排隊、原則,都不用管了,就說是我說的!”
顧鏞一直如墜五裡霧中,完全不知道兒子在跟廠長副廠長聊些什麼。隻是最後聽說廠長親自拍板,給他家提前分房,然後又許了一些政策允許範圍內的好處,已然是喜出望外。
他們立刻由陳廠長的秘書帶著,去分管行政口的杜海那兒要落實。
顧鏞顧驁父子離開廠辦後,陳思聰點了根煙,示意秦輝彆走:“輝子,你留一下,咱有幾句私房話說說。”
秦輝連忙站住:“廠長您說。”
陳思聰一擺手:“你也彆生分了。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們都是錢塘本地人,我是外地外放來的。當初要不是國家搞兩彈一星,把我空降過來,我也不會在錢塘待這麼多年。
如今開放了,政策局勢我也了解。軍工的訂單肯定是隻會少不會多了,以後在這個廠長的位置上,政績可不好出啊。
我這些年來,年限資曆也熬得差不多了,如果直接謀調回京城,在部裡當個副局長是少不了的,隻能算平調。製氦機的任務,算是一功,但還不夠升半級的。
如果我的任期最後,生產和技術口再來兩把大的功績,你把我拱進隨便某個局的局長位置,那還瞅我走之後,廠長的位置不是你的麼?
便是小顧,如果他們父子功勞實打實說得過去,他接你空出來的位置,也是順理成章——這樣,小邵平反回來,也不用跟小顧爭一個技術口的領導了,咱也不能虧待了功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廠長是北方人,這一點跟廠裡其他高層領導都不一樣,所以他雖然工作也算負責,但歸屬感肯定不如秦輝這些本地人,要想謀求因功調回京城,也是順理成章的想法。
秦輝思忖著這裡麵的門道,覺得自己和廠長竟然可以站在同一戰線上。
就看自己這邊能不能真抓實乾出功勞了。如果功勞夠大,廠長成了局長,那空出來的廠長位置肯定是他的。
如果最後什麼功勞都沒有,那說不定陳思聰心灰意冷平調回京,這兒的攤子塞給杜海也不是沒可能。
“看來要給小顧再加點激勵了。”秦輝如是暗忖。
……
秦輝跟陳思聰密謀交易的同時,顧鏞毫無心理障礙地直奔分管行政後勤的辦公室。
“不行!顧鏞,你這個情況不符合目前的排隊分房文件!你家原先的私房又不交還!”杜海正在氣頭上,拿文件堵顧鏞。
反正兩家早就撕破臉了,杜海知道顧鏞是站隊秦輝那邊的人。
不過,陳思聰的秘書卻開口了:“杜廠長,這是陳廠長親筆批的條子,他說了,讓顧師傅隨便選,一切有他負責。”
杜海頓時有些焉巴:“廠長真要破這個例……這要是被群眾議論,可不好辦呐。”
“我隻是負責帶話,裡麵可能有很深刻的考慮吧。如果杜廠長有疑問,不如親自去確認?”陳思聰的秘書不軟不硬地頂了一下。
杜海隻能閉嘴了。
然後看著顧鏞把他手頭最好的房源挑走。
陳思聰的秘書一點都不覺得顧鏞貪心,還在旁邊參謀:“顧師傅好眼光——中山路上這套,3樓,采光防潮都是最好,又不怎麼爬樓梯。兩室一廳,朝南陽台。應該是廠裡目前剩下的分配房指標裡最好的了。”
顧家父子挑完房子,離開行政辦之後,沒多久秦輝又派了他的秘書來:
“顧科長,秦廠長說了,讓你們好好乾。不要有後顧之憂,這兩張券,就當是慶祝你們喬遷之喜了。”
顧鏞展開一看,原來是一張金陵電子廠的“熊貓牌”彩色電視機工業券,還有一台滬江的國產洗衣機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