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的毒誓都是不能信的。
這點常識,顧驁非常清楚。
所以不管彼得森怎麼說,他隻能先試探一下。
“既然彼得森叔叔這樣說了,我也願意看在家師的麵子上,照顧一下你的生意。不瞞你說,我現在確實有幾個億美金的閒錢。
在天鯤娛樂的基礎上,我也有心往電子產業鏈的更上遊,做一些投資。這樣的投資,應該沒有‘任何’障礙吧?我想怎麼操作,都行麼?”
顧驁刻意強調了“任何(any)”這個音節,顯然是在暗示,哥就是在考驗你是否誠實。
如果彼得森真敢不管不顧拍胸脯,那就說明這人不可信。
因為這是做不到的,美國政府怎麼可能任由中國資本毫不受限地滲透美國的高科技產業鏈呢,審查是必須的。
就算你彼得森是前商務部長,在外貿和對外經濟技術合作方麵,曾經是美國的一把手,人脈無數,也做不到。
彼得森當然也聽出來顧驁是在試探他,所以假裝慎重思考,然後為難地稍微列了兩點做不到的情況:
“顧,‘任何模式的投資’當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黑石也做不到。你不會是想要投資控股某些要害公司、然後把美國涉及軍用電子或者其他高端核心技術的專利轉移給中國公司吧?那樣肯定是不行的,不是錢的問題。不過除了這以外,其他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我對技術轉移沒有興趣,我在乎的是錢。”顧驁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製止彼得森再往下假設,然後他手刀一揮,做出一個堅定的姿態,
“資本沒有祖國,我雖然沒有加入美國籍,隻不過是希望以後在亞洲市場更好地撈錢,不代表我要為中國效力。因為我看好那邊的空白市場。
相比於美國這種自由競爭充分的血腥紅海,中國就是一片尚未開墾、隻要膽子大、能跨過準入門檻,就能肆意跑馬圈地的空白藍海,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對商人而言,存量不重要,增長空間才重要。
所以,我在美國的投資,隻會是為了做高市值、然後離場,賺到錢就行,技術轉移不轉移,不關我屁事。”
彼得森表示理解,卻也不敢真的放鬆警惕,隻是順著話題往下問:
“那能說說具體設想麼?您剛才提到,你是從雅達利的崩潰中悟到的新投資理念,我無意提前打聽你的投資意向,但如果你不介意分享一下雅達利的案例經驗,我想會更便於我們進一步深入互相了解對方的具體意圖。”
顧驁抿了一口咖啡,說道:“雅達利公司可以說是我親手終結的了,所以我對它的分析和複盤非常徹底。在其股價崩潰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
如果換位處之,讓我站在達達尼爾總裁和其他雅達利大股東的位置上,當時我該怎麼辦?我想到的結論是:我應該在《et外星人》這款遊戲宣傳到天上、但實際產品還沒落地之前,就拚命把股票賣了,不管公司的死活,套現離場持幣觀望。
因為雅達利的敗亡,是符合遊戲機產品迭代的周期律的,因為摩爾定律,一款遊戲機型號從誕生到絕對過期,隻有5~7年的周期。
當時雅達利2600已經上市第6年了,市場占有率還那麼高、公司股價烈火烹油。這種情況下,既然公司沒有向下一個世代轉型迭代的能力,那就不如放棄,高位拋售,把股票丟給那些沒看懂這一點的散戶、以及機構中智商比較低的人接盤。
在硬盤/內存行業,在遊戲機行業,我們可以觀察到,很多公司都是因為摩爾定律,活不過兩代的。但是他們的創始人卻因為對公司有感情了,不相信自己要死,白白把股票捏在手上,不肯高位自儘套現、讓股民去當沙比,結果砸在自己手上……”
彼得森若有所思:“那你的具體投資策略是什麼?再經營一家雅達利?然後經營到高位拋出,恕我直言,我覺得這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親自經營一家公司,這需要好多年的時間,還要投入很多精力,到時候你就不是輕量化的投資人了,而是自己陷進去了。”
顧驁搖搖手指:“不不不,我當然不是要再經營一家雅達利,我希望的是,利用我的眼光,找出其他‘明明這一個時代結束他就該去死,但他自己卻不知道自己該去死’的公司,然後吸納進來。
僅僅一兩年的包裝,讓它看起來死前回光返照的狀態更加烈火烹油,然後在騙美國股民的巔峰時脫手——我要做的,是代際死亡公司的遺體化妝生意,隻不過是從奄奄一息的時候就開始化妝。
比如,明知一家公司的技術無法在下一個時代繼續走紅,那麼眼下的研發投入就是沒有必要的,我們可以和雅達利一樣,把整個研發部殺了。這樣一兩年內,給股民看的財務報表會好看很多。那些不懂行、隻看財務報表選股的散戶狗就會中計,白白把錢送給我們。”
毫無疑問,顧驁闡述的,就是那套80年代中後期日漸猖獗起來的“以犧牲公司長期競爭力、美化短期報表、騙過股民後甩鍋退場”的“惡意收購”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