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乾戈廳時天色已黑,文宣閣閉閣,賀靈川隻好揣著兩本書往回走。
路上他還拐了個彎去南門廣場,看望那棵具羅樹。
小樹長勢良好,油綠油綠的,樹冠裡多了一窩麻雀,主乾上多長了一根新枝。
跟它的突兀出現相比,現在它的表現又太尋常,好像和一棵普通的樹沒甚區彆。
大方壺要一棵具羅樹乾什麼?賀靈川總是想不明白。
既然走到這裡,他乾脆去霜河酒家吃了頓豐盛的晚飯。這裡依舊人聲鼎沸,大家縱情談笑,絲毫不知新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這一次,還是盤龍城主動挑起的。
中間還有幾名戰友過來吃酒,其中之一正是跟賀靈川同探血肉堡壘的段新雨。
這時段新雨已經完婚,新婚妻子正是被賀靈川一句“不是蠢就是鈍”氣跑的姑娘。
段新雨婚後的生活相當美滿,小嬌妻一提起賀靈川就咬牙切齒,令他心懷舒暢。因此他見到賀靈川那是相當熱情,抓著他連聲道謝。
他敬幾杯,旁人再敬幾杯,賀靈川這頓飯不得不加時到兩個時辰。
畢竟他很清楚,下一趟遠程奔襲過後,或許有些人就不在了。
回到家中,他剛推開門就見到矮牆上透過來的光:
隔壁亮燈了。
孫茯苓回來了?
賀靈川趕緊打清水洗臉漱口,又捋了捋被風吹得毛躁的頭發,才趴到矮牆上敲了敲瓦片:
“孫夫子在家嗎?”
“不在。”
“……”
吱呀一聲,孫茯苓推門出來,一襲白衣,披散的秀發半濕。
她仰頭看向賀靈川,月光照在她秀顏上如照脂玉,朦朧生輝。
賀靈川立刻想起淵國故址那一夜的月華,也是這樣熠熠滿暈。
“什麼事呀?”孫茯苓等他好一會兒,隻得開口問。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在。”
“今晚本來要值守疏抿學宮,但是傍晚來了一道指揮使令,要求學宮臨時放假,我就回來了。”孫茯苓歎了口氣,“是不是又要打仗?每次大戰之前都要放學子回家,與家人團聚。”
賀靈川點了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走?”
“很快了,或許是明天,或者是過兩天。”賀靈川撓頭,“要看鐘指揮使發令。”
牆頭陷入沉默。
良久,孫茯苓才“哦”了一聲:“這麼快麼?”
“是啊。”賀靈川直勾勾盯著她,“給我餞個行?”
他指了指院角的酒壇子。孫茯苓搖頭:“你酒味兒太大了,小心喝多了明天爬不起。我們以茶代酒吧。”
說著,她回屋取了茶葉和鐵壺,直接跳牆過來。
“這是一個學生送的,她家是赤帕白園裡的茶農,拿今年園裡采下的第一批春茶給我。”
賀靈川把爐子搬到院裡,座水煮茶。
“這幾天關於遷安令的流言,你在城裡沒少聽到吧?”
“是啊,到處都在議論。”孫茯苓坐了下來,“國君寧可冒險接受異國援助,我是沒想到的。明明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還沒有麼?”
“沒有呢,都城附近至少還有兩路勤王軍,還有禦林衛。”孫茯苓澹澹道,“吹噓得戰力無雙,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否則這時候怎麼不啟用?”
“畢竟是國都,這些力量都要拱衛都城要塞,沒法主動出去剿敵吧?”
“這些軍隊都十年沒打過仗了,誰知道還能不能打。”
賀靈川知道包括她在內的盤龍居民,對母國的態度都是恨其不爭,當下趕緊轉開話題,揀平時一些趣聞來說。
孫茯苓也分享疏抿學宮內的日常。
聊著聊著,夜色就深了。
街頭宣講老早就結束了,外頭的馬路靜悄悄,很久都沒有腳步聲經過。
就在這時,鄰居家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市井平房太小了,隔音效果又差,那動靜就一絲兒不漏地傳進兩人耳中。
賀靈川想起在石桓城聽到的口技表演,好像都沒這個激烈。鄰居家的床質量也不怎麼好,吱嘎吱嘎叫得聲嘶力竭。
孫茯苓的笑容慢慢斂起。
吱嘎吱嘎。
兩人相顧無言,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吱嘎吱嘎。
為什麼偏挑這個晚上?賀靈川仔細聽了幾下,隔壁哥們兒腰力不差啊,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矮挫。
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