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三零(2 / 2)

州府請來許多仙師除魔,皆無能為力,部分仙師失蹤,還有一部分仙師驚嚇過度,從城中落荒而逃。

久而久之,再沒有仙師願意踏足伊寧。

伊寧城人人自危,每到邪祟出沒的夜晚,家家戶戶鎖門閉窗,可莫名失蹤的人,還是越來越多。

近日,富紳王斯費儘心力,終於成功請到一位仙師。

他家祖上是做絲綢生意的,天南海北四處奔波,門路也多,幾經介紹,才請來這位年輕的陸仙師。

陸仙師生得英俊不凡,渾身氣度一看就跟旁的仙師不同,想來是有真材實料的。

若不是陸仙師有了妻子,王斯都想把自家小女兒嫁給他。

不是他吹,他家小閨女樣貌標誌得很,配陸仙師都不在話下。

黃昏,一輛普通馬車停在王宅大門前,門簾掀開,一對璧人從馬車上下來。

正是遊曆在凡塵的陸雨歇與唐煙煙。

伊寧民風開闊,有屬於自己的服裝特色,兩人尚來不及入鄉隨俗。

陸雨歇一身玄黑,利落不失雅致,唐煙煙身著白裙,仙氣飄飄。

王斯出了大門,抬頭一看,也登時愣住。

上回在外地,他有幸見過陸仙師一麵,當時就直歎,世間竟還有這等出類拔萃的男子。

至於他夫人,那次戴著麵紗,並未瞧見真容。

眼下一看,王斯麵上便有些訕訕,他那小女兒已是出落得貌美如花,可與夫人相比,還是遜色太多。

在王斯的熱情迎接下,二人入住王宅。

一番折騰,天色已然全黑。

王斯看了看亮起的燈籠,想到近日越來越囂張的邪祟,麵色變得十分難看:“陸仙師,對那邪祟,您可有什麼把握和高見?”

陸雨歇與唐煙煙對視一眼,低聲回:“初來此地,我們還需觀察,再下定論。”

見陸雨歇成竹在胸,王斯心情倒是鬆快不少,哪知他一顆心剛放下來,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陸仙師說,他們要出去探探情況。

王斯的臉頓時垮了,慌忙擺手:“不行不行,您走了,我們這一家大小可怎麼辦?”

前夜隔壁的張家,幾個公子女兒全都失蹤了。

他特地請來陸仙師,是為了保護家宅,可不是來為全城捉妖的。

陸雨歇眉頭微蹙,耐心解釋:“我會在府上布施兩道禁術,邪祟不會傷害到你們。”

王斯半信半疑,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側唐煙煙身上,眼珠一轉,頓時笑眯眯道:“仙師隻管去,但夫人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極。王某早已悉心備下雅間,夫人今晚不如就留在客房好生歇息吧。”

這話一出,唐煙煙便忍不住輕笑,王斯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陸雨歇哪能不明白,麵色當即陰沉下來,像是要發火。

幸得唐煙煙及時拽住他衣袖。

她眉眼彎彎地望著陸雨歇,口吻軟糯糯的:“夫君,我確實有些乏了,你早去早回,我會備好夜宵,等你回來!”

王斯喜上眉梢,期盼地瞅向陸仙師。

陸雨歇看都沒看王斯,他清咳兩聲,略掩飾尷尬,點了頭。

仔細瞧,他耳廓已染上淺淺的粉色,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二人在外遊曆,向來稱作夫妻。

夫君兩個字,不是唐煙煙第一次喚。

她喊得熟稔,陸雨歇卻麵皮薄,每每都要臉紅。

唐煙煙眼底笑意更盛,她旁若無人地執起陸雨歇的手,親自將他送出門。

王斯自然眼巴巴跟著,生怕夫人夫唱婦隨,臨時改變主意跟了上去。

“仙師與夫人可真恩愛啊!”路上,王斯有意恭維道。

陸雨歇冷冷看了眼他。

唐煙煙抿唇回以一笑,她替陸雨歇理了理衣襟袖擺,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輕輕親了一下:“早去早回,路上小心點。”

含著花香的風伴著軟語,攪起一池春水漣漪。

陸雨歇含糊應聲,沒好意思看其餘人,轉身便匆匆離去,像是要掩蓋他羞得通紅的臉。

自離開眷古峰,他二人從未分開,一路同食同睡,斬妖除魔亦是隨行,不曾有片刻的離彆。

陸雨歇悶著頭,直至走到長巷儘頭,才不知不覺緩下步伐。

他突然覺得不安。

他不想把她一人留在這裡。

隔著一盞盞燈籠散發的暖暈,陸雨歇驀然回首,不放心地看著那抹纖細身影。

唐煙煙察覺了他的遲疑,她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莫要擔憂。

一旁的王斯急得乾瞪眼,生怕陸仙師要帶走夫人,趕緊揚聲道:“仙師請放心,王某一定好好照顧夫人,隻要王某在,夫人必不會少一根手指頭。”

陸雨歇聞言蹙了蹙眉。

他猶豫片刻,決意快刀斬亂麻,早去早回。

夜色吞沒陸雨歇勁瘦的背影,唐煙煙仍望著他消失的那處,一動不動。

神經兮兮地望著周圍,王斯額頭冒出恐懼的大汗,他忍不住催促道:“夫人,夜深了,咱們進去吧,該緊鎖大門了。”

唐煙煙沒有反駁,陸雨歇布施的禁術他們看不見,沒有修為的凡人缺乏安全感,自然以為關上大門,就能多一道保障。

幾人入內,立刻有仆役封鎖門窗。

唐煙煙被王斯親自帶到廂房,他備下的雅間果然精致。

歇息片刻,唐煙煙找到小廚房,挑揀著食材,開始揉麵擀皮,包餛飩。

很快,一個個小巧可愛的蝦泥餛飩便包好了。

唐煙煙淨了手,回房間,隻等陸雨歇回來,就能將這些餛飩下鍋。

夜色漸濃。

特意被王斯叫來陪唐煙煙的王家小姐困極,掩嘴打了個哈欠。

唐煙煙勸她回房歇息,王家小姐卻搖頭不肯,她眼底掛著兩團大大的烏青,有些赧然地看唐煙煙一眼,實話實說道:“唐姐姐,我好久都沒睡過安穩覺了,心裡實在害怕,不敢睡。”

“害怕是人之常情,要不這樣,我要等我夫君回來,你若不介意,就去床上躺一會兒,我守著你。”

王家小姐猶豫不決,不知為何,唐煙煙帶給她的安全感遠比仆婦要多,也實在是疲憊得很,王家小姐支撐了會兒,便不再客氣,自躺到床上安歇了。

秋夜涼,唐煙煙披了鬥篷,走到廊下,朝大門方向眺望。

這些日子,唐煙煙也習慣一睜開眼,就看見陸雨歇熟悉的臉。

時時處在一起的人,隻分開片刻,便覺得過了很久。

月上中天,時間越來越晚。

唐煙煙終於覺出不對勁,按理來說,凡塵邪祟對陸雨歇幾乎沒有威脅,若是從前,他早該回了。

莫非這次的邪祟很難應對?

唐煙煙又等了一個時辰,再坐不住。

她叫醒睡得淺的王斯,打聽與邪祟相關的一切事情。

王斯也是有些不安。

猶猶豫豫的,挑揀了些說了。

唐煙煙聽得頻頻皺眉:“你是說,前來伊寧除魔的部分仙師都失蹤了,那剩下的仙師呢?他們可有什麼線索收獲?”

王斯心虛得眼神亂瞟:“線索不多,剩下的仙師都跑了。”

唐煙煙氣極。

她與陸雨歇並不了解當地情況,當然,也有他們自視甚高,從未把凡塵邪祟放在眼裡的原因。

唐煙煙冷眼看向王斯,皺著眉,半晌沒說話。

王斯自知理虧,伊寧城不安生,他害怕告訴陸仙師實情後,他們不肯再來:“夫人,陸仙師神通廣大,王某聽朋友說,這世間就沒有他對付不了的妖魔邪祟,所以我、我這……”

唐煙煙沒有再計較,畢竟現在責問王斯也於事無補。

“那些仙師來伊寧城後,都做了什麼?去了哪裡?又有哪些反應?可有失蹤人口的比例、八字、陰陽屬性等,你現在將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王斯見她神色肅穆,也端正坐好,思索片刻,慢慢把他了解的,以及道聽途說的,都講給唐煙煙聽。

燭光搖曳,唐煙煙聽著聽著,秀眉緊蹙,嚇得王斯大氣都不敢出。

王斯哭腔試探道:“夫人,陸仙師應該能有七八成把握吧?”

唐煙煙沉著臉,一言不發。

據王斯所講,來伊寧城除魔的,多是修為低淺的小仙師,其中大半還是招搖撞騙的術士。

陸雨歇是正兒八經仙門中人,天賦異稟,乃新一代天驕裡的魁首翹楚,實力強勁。可是,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如果唐煙煙沒有猜錯,那邪祟好巧不巧,所擅長的,正是幻術。

被它俘虜的百姓,應當就在伊寧城中,隻是被幻術巧妙地掩藏住氣息與蹤跡。

而那些逃走的小仙師,許是察覺端倪,自知無法應對,這才倉惶離開。

“伊寧城輿圖,你這裡有嗎?”

“有的有的。”王斯是商人,全國各地的輿圖都有收藏。

待下人取來輿圖,唐煙煙鋪平在桌案,用毛筆勾勾點點,頓時畫出一張複雜的陣法圖。

唐煙煙望著被標紅的圓心,神色變得異常難看:“我要出去一趟。”

王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可是……要不要等天亮,或者咱們先去報官?”

唐煙煙沒有搭理王斯,她直接從馬廄牽了匹馬,破開大門,揚長而去。

黑夜仿若一頭蟄伏的巨獸,稍不注意,就能將萬物吞噬入腹。

王斯嚇得腿軟,等唐煙煙一走,立馬叫人重新封鎖大門。

夜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唐煙煙孤身馳騁在死一般寂靜的城市裡,眼神冷若冰霜。

這邪祟修為不低,又在伊寧城為非作歹多日,實力必定精進不少。

無論它何等厲害,正麵對抗陸雨歇,也毫無勝算,但,若它使用幻術呢?

九淵秘境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那樣的事情若再發生一次,陸雨歇會怎樣?他好不容易壓製的魔氣,會重新席卷而來嗎?

黑夜將儘,唐煙煙望了眼天色,心頭生出不好的預感。

恐怕陸雨歇已被幻術困住。

這次他看到的是什麼?

雲葭仙子,還是鎮陽仙君?

唐煙煙吸了吸鼻子,將馬兒駕得飛快,等她抵達法陣陣眼,天已經大亮了。

太陽從東邊冉冉升起,清淺的金色光暈揮灑人間。

城郊廢宅處,幾隊官兵進進出出,抬出一具具麵目全非的屍體……

空氣彌漫著惡臭味,唐煙煙腿軟地從馬背上滑下來。

唐煙煙如今的靈力微乎其微,她無法感知法陣的存在和消亡。

但官兵能夠找到這裡,定是幻術已解,陸雨歇安全了。

唐煙煙上前打聽,得到證實,到官府報案的男子外貌確實與陸雨歇符合。

知曉陸雨歇無礙,唐煙煙終於鬆了口氣,她牽著馬,緩步往回走。

許是來時將馬兒催得飛快,現下她大腿內側疼得厲害,伴著走動,傷處傳來撕扯般的痛意。

鄉間小路凹凸不平,唐煙煙走得一瘸一拐。

心想,陸雨歇現下回王宅了嗎?若發現她不在那裡,他會出來找她嗎?

要是他能來接她就好了。

也是巧得很,唐煙煙剛這般祈禱,陸雨歇便憑空出現在她眼前。

他站在兩丈之外,玄袍沾染了清晨厚重的濕氣,顯得格外凜的冽清冷。

他麵色僵硬,直直盯著她,眼神深沉又複雜。

唐煙煙太過驚喜,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異常:“陸雨歇,你怎麼來了?我正想著你會不會來找我呢!”

一時得意忘形,動作幅度難免大了些,唐煙煙“哎喲”一聲,弓著腰,疼得小臉扭曲。

陸雨歇寒霜般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他快步上前,扶住唐煙煙,口吻急且凶:“怎麼了?是不是傷了哪裡?”說著,便準備檢查她傷處的樣子。

唐煙煙麵露尷尬,見四周無人,極小聲道:“來時騎馬快了些,腿側有些疼。”

陸雨歇微怔,他視線在她大腿內側頓了頓,旋即俯身將她攔腰抱起。

毫不猶豫地祭出冷劍,二人禦空而行,如一道閃電般,眨眼便出了伊寧城。

唐煙煙瞠目結舌:“你怎能在凡塵禦劍?還有,我們這就走了?”

伊寧城邪祟一事,不必收尾了嗎?

陸雨歇淡淡“嗯”了聲,他薄唇緊抿,臉上沒有半絲血色,漆黑眼瞳被陰霾覆蓋,山雨欲來。

後知後覺,唐煙煙察覺陸雨歇在生氣。

好像還是在生她的氣。

唐煙煙抓住他衣襟,意識到什麼,小聲道:“我實在是擔心你,也很害怕,那邪祟擅長幻術對不對?”

陸雨歇仍是沉默,下頷弧度繃得極緊。

唐煙煙知道,有些事不適合再提,她垂下頭,安安分分地蜷縮在他懷裡,乖巧道:“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山林如光影般飛速略過。

兩人一時無話。

片刻過後,陸雨歇薄唇輕啟,口吻有些傲然:“區區邪祟,豈能奈我何?”

唐煙煙撲哧一笑,她仰頭看著他,眉眼彎彎,恭維道:“那是自然,我們陸仙師最厲害了。”

她笑容明媚,如一抹燦爛暖陽,逐漸消融皚皚冰山。

陸雨歇嘴角微彎,他禦劍入密林,看了眼四周,抱著唐煙煙落在山澗清泉旁。

叮咚叮咚的流水聲如琴音,美妙而活潑。

把懷中女子小心翼翼放在平地,陸雨歇掌心忽地變出一個白瓷藥瓶:“需要我幫你上藥嗎?”

唐煙煙聞言一愣,麵頰浮現兩團胭紅,難得有了女兒家的扭捏與嬌羞:“不、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話出口,陸雨歇也是有些懊惱。

那傷處**得很,他們到底還不是真正的夫妻。

陸雨歇尷尬地轉過身,往旁走了兩步,卻固執地不肯離去。

唐煙煙雖然赧然,也沒想太多。

她紅著臉覷了眼陸雨歇,撩起裙擺褻褲,忍著疼,飛快抹了藥膏,往傷口處揉塗。

隨著修為靈力的褪減,她身上傷口的恢複也慢了下來。

“我好了。”唐煙煙重新理了理衣擺,笑著對陸雨歇的背影說。

“晚上想吃什麼?”陸雨歇麵色仍不自然,他看花看水看天看地,就不看她,“這裡剛下過雨,或有蘑菇,水裡也有魚。”

“那我去采蘑菇,你捉魚。”

唐煙煙如往常般安排妥當,她從地上撿起一根粗樹枝當拐杖,作勢要走,陸雨歇卻奪走她手裡的樹枝,蹙眉扔掉,然後俯身,抱起她,所有動作簡直一氣嗬成。

“我陪你一起去。”他淡淡地說。

唐煙煙莫名其妙。

她摟住陸雨歇脖頸,彎著一雙月牙兒眼,嗔道:“隻是一點小傷,不妨礙走路的。”

陸雨歇“唔”了聲,卻沒有放下她的打算。

唐煙煙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這般待遇,顯然有些小題大做了,但她喜歡。

雨後森林綠如翡翠,陸雨歇踩著鬆軟的泥土,鼻尖隱約沁出點點汗珠。

軟香溫玉在懷,聖人也很難無動於衷。

衣料摩挲的簌簌聲,在耳畔不斷放大,最後化成某種難言的旋律,和著砰砰心跳,在血液裡燃燒。

陸雨歇收緊臂彎。

懷中觸感是如此的真實,可他仍控製不住地加大力氣,想把她揉進他的骨血裡。

再不分彼此。

再不分離。

陸雨歇眼尾染上絲絲黑霧,眼睛卻充斥著血紅。

他指尖掐進唐煙煙柔嫩的肌膚裡,惹得唐煙煙一陣蹙眉,她嚶嚀一聲,嗔怪地抬眸:“陸雨歇……”

陸雨歇像是倏然驚醒,惶恐密密匝匝地填滿心臟。

不能被發現。

來不及掩飾,他猛地俯首,狠狠吻住唐煙煙花瓣般柔軟的唇。

這個吻,像是夏日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來得凶狠且猛疾。

大雨婆娑,唐煙煙像是一株柔弱無依的小花,毫無反抗之力,她隻能被動跟隨狂風暴雨的節奏,無助又淩亂地飄搖。

唐煙煙被陸雨歇放在青青草地,他動作是柔軟的。

可將她抵在樹身掠奪的時候,又如此的強橫野蠻。

陸雨歇緊閉著眼,吻得毫無章法,像是要把懷裡的人拆吃入腹。

她唇中的芬芳仿佛能撫平他體內瘋狂叫囂著的魔氣。

陸雨歇神台時而清明,時而混沌。

昨晚受困於幻術的畫麵,仿佛被誰剪碎了,零零碎碎地占滿他腦海,如千萬螻蟻齧咬著他的五臟六腑。

那般上不得台麵的孽畜,那般低劣的幻術幻境,可笑他竟中了招,且受困陣中長達兩個時辰。

陸雨歇惱恨自己的沒用。

越是惱怒,越清楚,他是如此的害怕。

在那綿長的畫麵裡,他看見了唐煙煙。

他看見她要舍他而去。

他看見他毫無尊嚴地試圖挽留她,無果後,他瘋狂地舉起劍,深深捅入她胸口,漫天都是血梅怒放。

她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怨毒地瞪著他,氣絕也不肯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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