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茶事錄·陸羽傳奇》全本免費閱讀
兩個小太監匆匆領著醫官來到事發現場。
程公公催促道:“醫官大人可要好好瞧清楚陸大人是怎麼了呀!他萬一心悸而死,此處就是個不祥之地,偌大皇宮,還要換何地去辦茶宴?”
“程公公,你的嘴巴怎麼這般毒?”嶽尚宮厭惡地問,“從進門至今你就喋喋不休,唯恐無事發生,如今真的出了事,你可是稱心如意了?”
“老奴怎麼會在尚宮大人麵前沒了分寸去折騰誰呢?”程公公盯著滿地的狼藉看,“陸大人可是自己要去搬那盆茶花的,老奴一個字沒逼他。”
“你要是逼陸大人照著你那些假聖心來辦事,那還了得?”嶽尚宮冷問,“我便是見不得你般模樣,就跟陸大人落到這般境地都是他自找的一樣,你倒把自己當成喊醫官來的救星了?”
“好在是老奴醒目,隻曉得這闕心病耽誤不得。”程公公看向醫官那邊,“否則換了彆人,指不定慌得隻會逃跑了。”
“你們三個都瞧出個所以然來沒有?”
為首的醫官給總管大太監回話道:
“臣等認真將陸大人救下了!已經用了細針來給陸大人的指尖放血,活絡通栓過後,總算是讓他恢複正常氣息和心率了。”
程公公拎起陸羽的左手指尖一看,問那些醫官:“怎就用了刺血療法?”
為次的醫官道:“舊時王勃曾被捕入獄,向獄卒狂言自己會醫術,獄卒將此事報給刑部大人之後,刑部大人就破例給王勃筆墨,讓他把自己會的醫術都寫下來,故而太醫署得了此法。”
“唉!”程公公一歎,“可憐王子安死的早,不然你們說還有多少好方子能出自他之手?”
嶽尚宮冷聲提醒道:“王勃是寫詩的,研究醫術隻能算作興趣,不可儘信。”
程公公又問:“你等直接告訴咱家,陸大人是因何發病啊?”
第三位醫官道:“陸大人應該是為茶宴之事操勞過度,累著了。”
程公公心中一定,撇開了想法:虧得咱家還以為姓陸的是被咱家給氣的。
然後,他假惺惺地一擦沒有眼淚的眼睛,悲傷道:
“陸大人怎麼能隨便倒下呢?這茶宴還有多少事等著他操持啊!”
醒來之後。
我不願在床上躺著,隻披衣半坐在了窗邊的長榻上。
窗外在下雨,雨不大,卻如細線一般灑下,真的像道簾子。
張繼和高天威一起進來,瞧見憔悴的我,皆是麵帶擔心之色。
不等他倆問候,我自己先開口了:
“原本我想等聽到錢起到達長安的消息以後,就自己到他住的客棧去找他,沒想到這副身子骨不爭氣,遠的地方走不了,正經的司職也要先停一停了。”
“錢起的詩作聖上一向愛讀,想必一知他到皇城,聖上就會恩準他進宮。”張繼道,“等他進見過聖上後,我就帶他來官舍看你。”
“醫官有說什麼嗎?”我一副已然接受一切的樣子問他倆,“這病有得治,還是沒得治?”
高天威道:“其實本鏢頭跟張生沒見到有醫官過來,陸大人你昏闕後,是程公公派了手下的小太監一起把你送回官舍的。”
我仰天冷笑,“總管大太監挨了聖上的嫌心情不好,所以就到茶宴場子裡來挑刺發泄。我要是真的闕心病發作過大過猛,一命嗚呼,想必他也會怕。”
“陸兄彆說咒自己的話,跟那宦官扯上厲害,不值得。”
我露出遺憾,“上回要換茶花品種和挪動茶花位置的事,我隻跟嶽尚宮說到一邊,現場也還有彆的事情沒有來得及說。”
張繼道:“這些話,陸兄告訴我,我來轉達給嶽尚宮就好。”
“好,今晚我喝清粥的時候跟你說。”
“人呐,就是這樣,生病的時候都下意思地覺得應該喝清粥。”高天威笑了笑,“本鏢頭自小在江湖長大,生病之時也不忌飲食,最是愛吃:梅乾菜扣肉。”
我道:“那東西多油,不成啊!”
高天威道:“吃肉補身子,夾起來以後晃一晃,有就沒了。比吃炸雞、炸翅、炸丸子的好,那些東西外邊裹著一層油,擠都擠不掉。”
“被你說的我一下子胃口上來了,想吃鹹肉。”我想了想,“今夜吃點三丁炒火腿好了,五顏六色的,舀一勺到白粥裡,也點綴心情。”
張繼問:“陸兄,你把高句麗的千年人參分了兩半送給顏大人和張大人、千年雪蓮送給智積禪師,為什麼不對自己的身體好點呢?”
“闕心病又不是吃了人參和雪蓮就能見好的,我占著那兩樣好東西不放做什麼?還不如送給恩師們。”
張繼道:“顏大人六十多歲了,本來這個年紀應當享受定年生活,他卻是一直在乾大事:操練三軍、辦江南聯唱詩會、彙編文章《吳興集》《韻海鏡源》、整理書法作品且寫了《自書告身帖》。這副閒不下來、老當益壯的樣子,怎能叫盧林兩黨不恨?怎能叫聖上不以‘召喚回朝’之名來懲?”
“張生你是明白人。”我聽著雨聲,“尤其是書法作品之事,本就不當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做整理。俗話說:自書己告,實事理之難通者。顏大人此舉過於硬朗,分明是公然跟朝中政敵作抗啊!”
我伸手窗外,接了幾滴冷雨,繼續道:
“《自書告身帖》又名《自書太子少師告》,裡麵看似在向聖上言表自己對太子的看法,實際上,顏大人不是想借此來把自己的——德行、學問、經曆都有意無意地拿出來給聖上看嗎?那種‘可堪是古來的聖賢比肩、當下亦是服眾服民心’的氣概魄力,正是聖上所忌諱的。”
“莫看聖上曾授予顏大人‘太子太師’殊榮,實際上聖上隻是做給朝臣們看的呀!心中不一定樂意。顏大人卻過於把君恩當了真,以為自己的‘言’與‘行’都被聖上所看重,才如此不藏己見,真是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