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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試前日,天有陰雲。
皇甫冉與主考官和副考官一同,在考場前麵設壇告天,隻為求請各路神仙相助,開試之日一切順利。
我與眾考生並立於他們身後,隨著禮官的行令而三跪三拜。
紀檽峰站在一邊,睨了一眼遠處,對身邊跟班冷諷道:
“如今稟承聖上旨意的香試和茶試都搞祭天的那一套,怕是天上的居樂神君、司雨仙君、文曲星君三大主神,早就聽膩了、也看膩了凡人們的惺惺作態。本公子巴不得明日風雨大作,發生點什麼蹊蹺的事情出來才好。”
跟班附笑道:“雖說風雨大作對公子出行也沒好處,但是天氣影響人的情緒倒是真的。小的看這‘祭天’也不過就是官大人們做做樣子給眾考生祈福,管不管用還不一定哩,真不如在刑場之上,傳令官喊劊子手砍下惡人頭顱‘祭旗’來的爽快!”
紀檽峰用折扇打了一下那跟班的額頭,樂嗬道:“就屬你反應快,逗得本公子一樂。”
過了一會兒,紀檽峰問道:“昨日本公子叫人去請李季蘭於官試當日,前來這城郊的場子側麵觀試,怎麼無人回話?”
那跟班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裝出才想起來的模樣道:“公子有禮去請,人家姑娘自然是不會拒絕。隻是小的目光短淺,不曾聽過女流之輩觀試之談。”
“那本公子就給那些俗人們破個先例!”紀檽峰將折扇在手上拋轉了一圈,“規矩都是人定的,女子不可上陣殺敵不可參加科舉,就有了女扮男裝的應對;女子不可談論天下大事不可直言自己的抱負,就有了助夫成事的美談;女子不可乾政不可讒言君主,就有了聽政之新創……”
“本公子就是要讓李季蘭知道:世間也有像本公子這般——隻愛女中豪傑,不愛柔軟女流之人!所以本公子從不誇她貌美,從不糾她性格,隻在乎:她活的隨性、不羈才華。”
跟班感慨道:“公子對待李家姑娘的情意,小的可是全部看在眼裡啊!虧得公子對愛理性,換做彆人,哪能不及時表白心跡的?”
紀檽峰展扇,輕搖於胸。
“楊天一執著一人且困於情,所以沒有好下場;本公子有所愛卻不陷於情,所以不會失意。至於陸羽那種不開竅的,料他也就隻會把茶當作鐘情一生的好物,不懂巧博紅顏一笑。”
跟班正想回應一句討好的話,卻看見有人過來。
那人道:“老爺請公子過去,說是官大人們要‘試台’,也請公子一並就坐一覽明日考場全景。”
“知道了。”紀檽峰收扇,拍了拍身上的華服,“本公子這就去。”
我按照官差們派發的牌號來到自己的考位,盤腿坐在蒲團之上。
胸前,是一張紅褐色的漆亮的茶幾,上麵的茶具、泥爐、紅炭已經擺好,左上角則是一個剔透的白瓷方盤,應是做接茶與辨茶之用。
茶幾右側的下方,有一個淡灰色木桶,裡麵:有木製長柄水勺一個,挨著桶內壁而立;有竹製銅製鐵製茶勺各一,用細麻繩捆綁在一起,斜放於水勺旁側;另有一方軟茶布疊了三折,搭在水桶邊緣,以備不時之需。
我之所想,不是這些器物都如何合乎茶事禮儀,而是覺得少了兩樣東西:花瓶和龍潭。
花瓶之雅,不在於為茗茶多飽一份眼福,而在於往其中插一支素梅或是添一束新竹,來感受生機之美。龍潭之用,不在於為清水提供靜置之所,而在於聽時間與光影流逝中的風雅。
我的茶廬中有一“四季平安歸月瓶”,閒暇之時,我會到廬外去采擷應季的花草,斜剪枝乾、修飾葉片後再放入瓶中,看它們枯榮、惜它們光陰,便是自得了一份可記憶可回味的流年。
我所用的龍潭,是煙青色的琉璃四角盆。我雖不愛儲水,但卻愛聽木勺舀水後,水入龍潭的聲響。對我而言,茶之動勝於茶之靜,所以我愛尋求茶道中每一處動感。
回過神來之時,我正好看見主考官從前方高處的“試台”上站起。
那個官僚年紀稍大,舉止卻十分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