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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叫李順的店小二離開,我對李季蘭道:“我不是小氣的之人,哪會介意紀檽峰和長卿因你而爭?“
她試探道:“皇甫大人肯定跟你說過,說李季蘭跟詩人、僧人、廟堂之人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放蕩不羈,不似女子。陸羽,你不覺得嗎?”
“我隻在乎蘭兒心中有誰。”我做出底氣十足的模樣,“情人與友人的界限,不是靠爭鬥就能分勝負的,而是誰能夠憑真本事、真性情和真愛意,得蘭兒你的芳心。”
“爭於人前,鬥於才學,我倒是對他倆存了佩服。”李季蘭客觀道,“好在是彼此的嘴皮子用在了解詩和罵詩上,不然光說一番無理失理的情話,見笑於眾,我亦臉上無光。”
“總歸是我有幸,獨擁佳人一夜,又得佳人賜教茶方,不儘歡喜。”
“咦?”李季蘭以為我是強作樂觀,就換了話題,“你真覺得我那茶方能行?”
“可以一試,但還需再調,調好之後叫高鏢頭和眾鏢師來試,方可真成一味好鹽茶。”
“你不是說果乾與茶粉一同衝泡,口感怪異嗎?”
“經你之手,飲你之茶,食你之物,我就不覺得了。果脯作為茶配,與茶葉同配嫌雜,無論是浮於上還是沉於底,都少了賞心悅目之感,更不提軟爛後的怪異味道,定是跟茶葉不搭的。但是細碾後的茶粉就不同了,攜帶簡易自不必說,其溶解的速度和遇水激發的滋味,也要比乾茶葉的舒展和複味要快捷與便利許多,這不是為鏢師們省事省力了嗎?”
我又去取了裝茶粉的瓷罐過來,開蓋叫蘭兒同看,道:
“一壺白湯,先著果乾,第一遍之水過掉,第二遍之水也過掉,第三遍之水浸泡半會兒,留其鹽味;再用溫熱水將茶粉泡開,兌以撈了果乾之後的鹽水,即可得初得一杯好鹽茶,此中新意,樂趣無窮。”
她挑了重點問我:“泡過水,出過鹽,早就沒有原本滋味的果乾,應如何處理?”
“若我說丟棄,就過於浪費。”
我將瓷罐放到蘭兒手中,從袖中拿出一包自己私藏的脆棗片出來,饞她道:“我愛將泡過水的果乾用來入粥,吃慣過後,倒也自詡美味。”
“喏。”我把零嘴兒放到她的另一隻手上,“這袋脆棗片也歸你了,到時候你要如何巧思著來吃,可不許瞞我。”
“你若是不讓我瞞你,拿了這些去找張繼不就好了?”李季蘭心中自是高興,嘴上卻不饒,“不管泡過沒泡過的果乾,到了那奇才的手中口邊,定是花樣百出、顛覆認知的,你也就不愁新吃法和新樂子了。”
“這可不一樣。”
我就知道女子的冷舌之語,都應當作是在乎之語來看。
“哪裡不一樣?你不就是愛探著人吃東西的心思嗎?否則你為何總叫彆人來嘗茶嘗果乾,一切按照自己的味蕾與口感來定奪豈非安逸?”
“我讓蘭兒你去尋果乾的新吃法,是為了;我讓高鏢頭抽空來茶廬嘗茶,是為了。當真不是拿你倆的反應來自尋樂趣呀!”
“知道了。我就喜歡看陸羽你認真的樣子!”
“交給我吧,我定會想個好好盤活泡過水的果乾的食用妙方出來,讓你挑不出錯兒。”
“蘭兒,我要是說你明事理,你就該譏我後知後覺了。”
“但我喜歡跟陸羽你一起見機識辯,怎麼說呢,不是吵架也不是爭論,就是一種微妙的情投意合之感吧!”
去往“悅來酒樓”的路上,我與蘭兒聊起了劉長卿。
李季蘭道:“長卿尊敬張誌和張大人,說張大人的詩作放眼千古,唯有陶淵明陶公能比。長卿亦在信中告訴我,此番自身遭受貶謫,偏不去那荒蠻的嶺南之地,而獨斷一行地來到江南,正是因為張大人居住在此。長卿還說,這次是擅自抗命而來,勿論那些隨行的差役回去後如何回稟聖上,自己也絕不改變行蹤,要再領一樁不遵君命之罪,也認了。”
“長卿果然行不苟合。”我佩服道,“幸而聖上沒有進一步追究,讓其得以在江南與張大人相會。”
“陸羽你看,當下江南文壇,像不像是以顏真卿顏大人為宗主,張大人次之,聚集了皎然、顧況、韋應物、孟郊、劉禹錫等有大才學之人,一派欣欣向榮之景,還有你、長卿、張繼,各懷其才,不輸名家,亦是為文壇添彩!“
“疏星半月,隻得中心之美;日月同輝,共行和美之好。“我心生一股對前輩們的仰慕之情,”能與名家相投緣,是陸羽之修;能得名家賞識,是陸羽之幸。先修而後幸,此身精神氣,可浩然馳騁文壇矣。”
將近目的地,我還是忍不住道:“也不知長卿的中秋夜是怎麼過的?”
李季蘭仿佛心知肚明一般,平靜道:“大抵是一人一桌,一酒一詩,憶往昔盼將來,思舊友遇新交而過吧!”
“繁華之中,獨飲最顯寂寥;歌聲未歇,獨看最攬幽腸。”我在腦中自想昨夜悅來酒樓之中的場景,“長卿自甘格格不入?”
“如何說呢?”
李季蘭拋出一個前問,才接著道:
“長卿其人,在詩中多歎身世,又存國計民生之憂和借景抒情之愁,偶出磅礴大氣之作,也是思致幽緩,不可片讀詩表。”
“我倒是覺得長卿詩如其人,平敘直白,不藏隱意。”我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哪怕是少了浪漫與精致,也不失蕩蕩胸懷。”
“陸羽,你是懂他的人。”
“之前我見蘭兒你在書信之中提及長卿的坎坷命運,一直想當麵問問你:對他,是抱以何種想法?”
“想法或是看法談不上,隻說情懷吧!”李季蘭停了停,好一會兒才道,“長卿自成一格,大唐需要他這樣的人,也需要他這樣的官。”
步入悅來酒樓之中,所見果然如新小二李順所言——
兩幅詩作懸掛在顯眼的紅柱之上,兩位作者對坐在四方桌子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