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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蕭辭第一次開口。溫言聽著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聲線像是一條被刻意拉直過一般,隻在尾音處故意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帶著一點冰冷的不屑和威脅。
“溫……溫言不敢。”溫言將頭埋地更低,手舉地更高,不管燙紅的手指,好像是希望自己恭順的態度能讓蕭辭滿意。“請長公主用茶。”
如果不是滿屋喜慶的紅色,這鐵一般的沉默幾乎讓人以為這是三司會審。而那個叫溫言的犯人,沒有任何反抗,順從地聽憑命運安排。
蕭辭還是沒說話,眼神留在溫言被燙紅的手指上。那手指很長,骨節勻稱,線條流暢舒服,如果沒被燙紅,整隻手都是珍珠般的瑩白色,甚至比他手中那隻冒著熱氣的白瓷杯更細膩。
作為一個男人的手,確實是好看地有點過分了。
這樣一想,蕭辭不自覺就伸出左手,接了溫言的茶。
茶已經放了一會,但是入口時她還是要強忍著才沒吐出來。
她瞪了一眼妙歌,抱怨茶水溫度,而後者趕緊低頭,隻當不知。她若是不搞這一出,那太後派來的女官還不知道會玩出多少花樣,還不如第一次就給他點苦頭。
隻可惜這主仆間的一來一往,並沒有落進低著頭的溫言眼中。他終於放鬆了酸痛的雙臂,等著後麵的訓話。
蕭辭清了清嗓子。“今日過後,駙馬便是這長公主府的新主子。這公主府裡規矩沒那麼多。隻要你不無事生非,老實本分,本宮自然留你一份體麵。”
妙歌幾乎已經猜到她後麵要說什麼,忍不住咳嗽了幾下,試圖阻止蕭辭。
可惜蕭辭臉黑心硬,沒有半分理會她的意思。“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如果你敢學你那丞相父親,處處興風作浪,無事生非,惹本宮不快,本宮不保證你能活著走出去。可聽明白了?”
妙歌歎了口氣。
換成任何一個男人,怕是都受不了被如此當眾威脅。甚至辱及生父,怕是當場就要跟蕭辭吵上一架。可是溫言隻是一直低著頭,甚至連背都有些佝僂。
“溫言明白,謝長公主訓示。”他的聲音同樣平靜,但是和蕭辭平靜中帶著威嚴不同。溫言的聲音柔軟,順從,沒有一絲火氣。
蕭辭一拳打在棉花上。
在今夜之前,他們隻見了一麵。
收到陛下可能賜婚的消息後,蕭辭便趁著夜色潛入溫言居住的偏院。當時溫言不在,蕭辭就大剌剌地坐在他房間裡。屋裡陳設簡單到幾乎可以說是寒酸,外間隻有一張方桌,幾條長凳,勉強算能會客。蕭辭瞟了一眼裡間,不過床鋪書案而已。
她原本想給自己倒口茶,倒出來卻發現隻有放涼了的白水。不過好在她倒也不嫌棄,大步跨過長凳坐下,拿了粗瓷茶杯,邊喝邊等。
溫言原本出門打水,才推門進來,便看到有一個陌生女子坐在自己房中。她側對房門而坐,長發高高束在腦後,一身黑衣,身材挺拔而姿態瀟灑,一杯白水被她喝得如瓊漿玉液。
溫言腳下徒然一頓,水在水盆裡劇烈搖晃,嘩啦一下灑了他半身。
他有些狼狽地抱著個水盆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沒有喊人,但卻想逃。
蕭辭轉過頭來看他,打量了他一眼。粗布袍子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並不算合身,膚色很白,但卻看不出幾份健康。他死死抱著水盆擋在身前,好像這破盆能保護他一般。
蕭辭打量的眼神逼得溫言後退了半步,撞到門板才停下來。他謹慎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卻始終沒有開口。
喊人,或者質問,都在蕭辭的預料之內,唯獨這樣的沉默,出乎蕭辭的預料。
“不喊人?也不問我是誰?”雖是外來者,蕭辭卻率先打破了沉默。
對方依然沉默著。蕭辭便主動交代了身份。“本宮知道,陛下賜婚的消息已經到了丞相府,所以本宮今夜私下前來,就是想問你的意思。對於入贅我長公主府,你可願意?可有委屈?”
溫言當時便是這樣的表情,膽怯、麻木、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