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玉則先招呼文德殿外伺候的小太監給溫言帶路,然後才轉身跟上蕭辭離開的方向。
小太監年紀不大,個子也不高,慢悠悠地躬身走在前麵。他們做奴才的,宮裡隨便一個都是得罪不起的貴人,日日躬身伺候形成的習慣,讓他走路時都低著頭,溫言走在他的身後,看出他小小年紀便已經微微駝背了。
四周來往的人不多,小太監突然微微側首,悄聲道:“駙馬您不用多心,公主與太後不合已久,加上太後閉門禮佛,不願見您也是正常。想來公主去去便回,不會讓駙馬等太久。”
溫言心中警惕。這般諱莫如深的皇家內務,為何這小太監會輕易跟自己說?難道是蕭辭安排好的?
他沒有接話,隻是沉默地走在長地看不到儘頭的宮巷陰影中。
終於到了停放馬車處,借著馬車的遮擋,小太監突然湊近了溫言,低聲道:“駙馬不用緊張,小人曾經受過溫相的恩惠,知道今天是駙馬陪公主進宮的日子,特意在文德殿外伺候的。”
溫言心中警醒,隻見那小太監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一把塞在溫言手中。“溫相傳話,請駙馬千萬收好。”
溫言一僵,手中的錦囊一下子有些燙手,可是他不敢扔,隻能緊緊握住。
小太監離開後,溫言獨自一人上了馬車。他打開錦囊,發現裡麵是一隻白瓷小瓶和一張紙條。
“蒹葭院中人,乃是難得義士,落入蕭辭手中,不救便殺。另有一物以助我兒。”
那字跡是熟悉的鐵鉤銀劃,的確是父親的親筆不假。溫言眉頭緊皺,心中沉地仿佛浸滿了冰水。
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在他離開溫府前說的話。
“你雖然才學平平,但是溫家的兒子,絕不能平庸一生。你且去那長公主府,當個於溫府無礙的駙馬,也算是對得起你的姓氏。”
“不過你要記清楚,蕭辭以長公主的身份把持朝政,陰陽顛倒,名不正言不順。若真到了撥亂反正的那一天,或者你能自己棄暗投明,否則你就是溫家的棄子,再也不必姓溫了!”
父親同意跟長公主結親,說到底不過是要把這個無用的兒子扔出家門罷了。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把這個送到自己手裡呢?
溫言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瓷瓶。刺痛感傳來,他才想起手上有傷。
疼痛讓他從溫家的思緒中調了個頭,不自覺想起那個會在深夜中會為他包紮不起眼的傷口的長公主。她與自己成婚,打的又是什麼算盤?
溫言狠狠一把掐在傷口上,刺痛感讓他整個人一抖,後背上瞬間起了一層冷汗,同時也把心裡那些軟弱的情緒掃蕩一空。
另一邊蕭辭帶著淩玉正往寒英殿走。
“所以……到底怎麼樣?”淩玉走在蕭辭身後半步,見四下無人,快走幾步跟進了一點,悄聲問他。
“什麼怎麼樣?”
“你這駙馬啊?昨天晚上怎麼樣?”
蕭辭翻了個白眼。“前麵什麼都沒試出來,後麵一副蒙汗藥一直睡到天亮,能怎麼樣?”
淩玉才不信。“不能吧?昨天妙歌走了以後,你肯定是捧著駙馬的手,看著這柔弱的小駙馬痛到十指連心不能自已,然後邊給他包紮,邊把他入贅長公主府的目的套了個一清二楚。我可都看見了駙馬包好的手指了,你昨晚沒叫人,肯定是自己動手的。是不是?”
蕭辭腳下突然一停。淩玉沒防備一下子撞上她的後背。
步搖輕響,珠環微動。蕭辭斜眼瞧她。“你不去朱雀街上寫小曲兒真是可惜了人才。以後我這長公主府要是沒落了,就靠你寫小曲兒賺錢了。”
淩玉摸著撞疼的額頭。“哪能啊?哎你慢點走。真沒問出來啊?”
蕭辭腰板兒挺拔地走在前麵。“沒有。回去再看看,要是他真沒什麼,就找個借口把他養在偏院就是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太後所居的寒英殿。
跟蕭辭預料的一樣,朱紅的大門依然緊閉,門外一片寂靜,連灑掃的宮女都提前支開,生怕有人給她開門。
這個太後,還是這麼上不了台麵,一點天家氣度都沒有。蕭辭自嘲地笑了一下,心中倒也沒什麼太難過的情緒。隻見她一撩裙擺,落落大方地行了大禮,這便算是來過見過了。
兩人正想走,卻聽身後大門開了。蕭辭疑惑回頭,正看到後宮鄭貴妃從門內走出。
她出身不高,卻能歌善舞,意外得太後喜歡。一身淡青色浮光錦宮裙,陽光一照便光彩搖動,配上她身段玲瓏,到有幾份姑射仙子的味道。
蕭辭心中也承認,這般姿容,又有太後給她撐腰,還沒有外戚之患,蕭齊多看兩眼,也實在是情有可原。
“呀,沒想到殿下正在門外,這來得可不巧。”她向蕭辭虛行了一禮,並不算正式,接著朝身後一揮手。大門應聲關上,顯然對方認為自己能做寒英殿的主,沒有讓蕭辭進門的意思。
“太後剛說有些乏了,想要小憩片刻。殿下若要請安,不如再等等?不過殿下來請安,怎麼連駙馬都沒帶過來?這可不合規矩啊。”鄭貴妃說這話時,無意摸了下鬢邊的一隻嵌珠梅花金釵,眉眼間是壓不住的得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