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到在馬車外等她的溫言。
他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站在車邊,溫柔的身型隱沒在宮牆之間,即便眉眼間灑下了淡淡的陰影,卻依然難掩其中柔和的光芒。可惜他身上的紅衣過於奪目,並不適合那副溫溫柔柔的好模樣。
感受到蕭辭的目光,溫言抬眼,正好看到蕭辭走過來。溫言朝著她微微笑著,眼裡單純質樸,滿溢著無聲的暖意。
蕭辭突然就心情大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把一個大紙疙瘩塞到他懷裡。“給你的,上車去看。”說罷自己先鑽進了車廂。
溫言疑惑地掂量著手裡分量不輕的紙疙瘩,但還是先跟著上了車。
淩玉駕車回府。
蕭辭姿態放鬆,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溫言,狹長的鳳眸間甚至隱隱含了一點期待。“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溫言一點點打開粗糙到不像話的包裝,心中想著這該不會是從哪裡順來的叫化雞?結果打開後,發現裡麵居然是陛下桌上那塊上好的青碧龍尾硯。
溫言的眼神在看到硯台的瞬間亮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勾起。
可也隻是一瞬,他就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這……這不是陛下的嗎?怎麼會在殿下這?”
溫言這幅心中雀躍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的樣子逗笑了蕭辭。“剛剛在殿內,你這眼神就沒少往桌上瞟。我瞧陛下這桌子上,也就這硯台還像個東西,就給拿回來了。看來,我猜對了?”
溫言哽在當場,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對”還是“不對”。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半天,硬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蕭辭原本覺得這人是個鋸嘴葫蘆,但是此刻又覺得,逗他開口也沒什麼難的。於是大方一笑,問道:“我不懂這些,勞煩駙馬跟我說說,這硯台怎麼個好法?”
溫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話到嘴邊,自己就突突突冒出來了。“硯石以溪石為上品,且以深溪為最。此硯為青碧龍尾硯,出自龍尾溪。因產於水中,質地堅密,但是性極溫澤。這龍尾溪硯坑到今已有數百年,溪中石料早已枯竭。據說當年路太傅曾經有一塊,父親……父親也有一塊。”
溫言用手輕輕扣了扣硯底,聲音清越,竟然宛若玉振。瑩白的手指上沾染了未擦乾淨的墨汁,可是他卻渾然未覺,隻顧著前後把玩這意外之喜。
那硯台周遭雕了幾株梅樹,半圍在墨池旁,疏影橫斜,雅致輕盈。
“你還記得路太傅?”他知道他父親用什麼硯台沒什麼,但是他能知道前任太傅路溪橋的喜好,蕭辭便十分意外了。畢竟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太傅到底喜歡用什麼。“現在能記得他的人實在不多了。”
溫言雖然孤陋寡聞,但也聽說過先太傅的名號。十年前先帝突然薨逝,隻留下一個九歲的太子繼承大統。是先太傅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穩住了風雨飄搖的大俞江山。
可是五年前,先太傅卻連同他的獨子一起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太傅扶大俞社稷於危難,所有大俞百姓都應該記得他。剛剛在殿中,臣是好奇陛下桌上的是不是龍尾硯,沒想到公主居然帶回來了。”溫言眼中最開始的驚喜淡了,化為一種平靜的愉悅長長地凝固在其中。
他低垂的眼睛形狀圓潤溫和,不像蕭辭那樣鋒芒畢露。
算起來,這還真的是蕭辭頭一次看到溫言發自心底的喜悅。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隻是因為壓抑而顯得有些木訥生疏。直到此時眉眼俱笑,身上才終於有了一點活人的靈動氣息。
一塊硯台換這麼一大段話,值了。蕭辭難得眉眼含笑地看著他。她的眼神中少了幾分試探,也不再有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反而讓人覺得輕鬆又自在。“這些事情,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我小時候臨帖,有時候會拿到一些父親過去的文章,有些裡麵會提到朝中的事,有的會提到太傅。”
“他還說過什麼?”
溫言低下頭,看著那方硯台,似乎頗為猶豫。“父親……父親說的也不多。”
蕭辭卻頗有興趣。“無妨,有什麼你隻管告訴我。”
“我隻是在父親一些廢棄的手劄中看到過他提起太傅,又在一些舊書中看到過一些太傅年輕時寫過的文章,更多的,父親並未與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