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點點頭,淡淡道:“勞煩帶路。”
公主府占地甚廣,但是布局卻十分明確,以一片荷塘為中心,南側前院會見外客,西北為殿下起居之所以及客房。隻有一個蒹葭院,孤零零坐落在荷塘東北角上,除非特意繞路,不然絕不可能出現在那周圍。
而整個長公主府中最高處,便是荷塘東側山坡上的秋筠館。這小樓原本是府中藏書之用,但蕭辭學問平平,隻填滿了樓下兩層,第三層則被改造成了休憩之所,臥榻小幾一應俱全。
溫言憑欄遠眺,將府內一切儘收眼底。
蒹葭院確實跟彆處不同,院門緊閉,門窗狹小,房屋也比彆處更簡單寒酸一點,但是外牆卻比彆處更高。這種地方,與其說是個金屋藏嬌之所,不如說是禁足懲戒的好去處。
這蒹葭院中,到底是什麼人呢?是外麵傳的被蕭辭從朱雀街帶回來的人嗎?他沒有直接問包小壯,更沒有問妙歌。因為此刻他有一個更大的疑問:父親跟院內的人是什麼關係?
他轉身打量身後的房間,見牆上果然有琴,不止一張,滿滿當當地掛了一排,窗邊甚至還擺好了琴桌。這是平時就有的?還是她為誰特意準備的?
溫言走到牆邊,隨手取了一張琴下來。
“駙馬要彈琴?可是您的手才包紮好。”包小壯站在溫言身後,看不懂溫言拿琴的意義。
溫言沒有說是,但也沒有否認,而是背對著包小壯吩咐道:“我有些渴了,煩請幫我沏壺茶來。”
這裡竟然連茶具都置辦齊全,卻沒有熱水。包小壯放好茶具後,便“咚咚咚”跑下樓去找茶具。
將包小壯支走後,溫言走到琴桌旁將琴放好,自己盤膝坐下,低頭將剛剛包好的紗布一層層揭開。
蒹葭院中,蕭辭的臉色陰沉,甚至比此刻的光線都要暗。
曾經的溫香軟玉已經看不出人形,渾身幾乎找不到一處好肉,血凝固在破碎的衣服上,混雜著不知道是冷汗還是鹽水。但是下麵人到底留下了他的臉,哪怕現在額頭上覆蓋著一層層的冷汗,也還能看得出曾經的那副好皮囊。
“千紅,當時聽到這個名字,我還挺喜歡。沒想到才隔了幾日,你就應上了。”蕭辭看著眼前被高高吊著,渾身是傷的頭牌小倌。他腳上還掛著沉重的沙袋,頭頂手腕彎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估計是承受不住這重量,已經廢了。
“蕭辭……殺了我……否則我終有一天……要殺你……”千紅聽到她的聲音,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氣若遊絲地說道。
“就這麼不想活?難道在你心裡,我的命居然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蕭辭語氣中帶著譏諷。“你的傷都是皮外傷。若是你告訴我是誰讓你冒充太傅公子,我就留你一條命,還讓人給你治傷,如何?”
好像是個好笑的笑話,千紅氣喘籲籲地笑了兩聲,便再沒有力氣。隔了好久,他才開口道:“你倒行逆施,打壓寒門……我不過是第一個,往後還有無數暗箭等著你……咳咳……”
蕭辭沒有耐心聽他的臨終遺言。“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會冒充先太傅的公子!”
千紅臉上綻出一個淒慘的笑。“你還有臉提太傅……若太傅還在,如何能看你這樣胡作非為……”
“本宮自問,沒有什麼對不起太傅的。”
千紅的神色一頓,好像沒聽懂。但是緊接著,在陰慘慘的囚室中,突然爆發出了尖銳的笑聲。“沒什麼對不起?哈哈哈,蕭辭,你這樣說,不怕太傅九泉之下不安嗎?”
蕭辭沒有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太傅興科舉,重教化。你卻打壓寒門,隻知厲兵秣馬……咳咳……這些年裡,你倒是喂飽了大俞的那些顯貴世家。但是我們這些寒門子弟……永無出頭之日!”
蕭辭還穿著進宮時的正紅色宮狀,可是臉色卻冷地能結冰,她藏在廣袖下的手握緊了拳頭,心中滾過一陣殺意。“所以你就冒充當年太傅的公子,想要行刺於我?到底是誰把你安排進朱雀街南風館的,又是誰告訴你太傅家小公子的事?”
“你永遠都彆想知道。”千紅初見蕭辭時,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可也是容貌清俊,氣韻天成。可是此時,他臉上隻有苦熬兩天後的灰敗。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眼神如刀,狠狠地瞪著蕭辭。
蕭辭突然笑了一下。“去取一碗參湯來,給他灌下去,吊著他的命,給我繼續打!我這蒹葭院裡彆的沒有,大夫和參湯管夠。”
千紅整個人一抖,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他閉眼前的一瞬間,蕭辭看到了一種叫做“怕”的情緒。隻要他還知道怕,就還有轉機。
就在屋內膠著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凜然的琴音。千紅抬起頭看向窗口,那眼神中帶著疑惑,片刻又彙聚起了某種希望的光芒。
蕭辭皺眉,側耳聽這突然的琴音。那琴音錚錚然,帶著決絕不屈之意,片刻音調一轉,竟然聽出了兵戈之聲。
千紅曾經也會彈琴。他聽著琴,頭漸漸向著窗口仰起,蒼白的臉上帶起一個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