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時期的三大征、逐漸露出獠牙的遼東女真各部、再加上此起彼伏的地方性農民、手工業者暴動,又把靠張居正改革積攢下來的家底差不多耗光了。
反過頭來再看看民間,如果老朱家真對農民好,百姓們怎麼會如此薄涼,想儘了各種花招去逃避、甚至用武力抗爭朝廷的稅賦。
明朝實行的是累進製征稅方式,田產越多稅率越高。征富濟貧的出發點很好,但和當時的諸多政策一樣,可實施性太差,到處都是比城門還寬的漏洞。
所以說吧,好的企圖並不一定能獲得好結果,做為普通人尚且如此,想當個稱職的皇帝,必須具備超出常人的大智慧,跳出凡夫俗子的格局,才有可能成功。
具體來說,不超過30畝地的農戶,稅收負擔隻占到了5%左右。到了300畝規模,稅收比例接近10%,以此類推,稅率隨著土地增加打著滾的翻番。
那是不是就沒人願意兼並土地了呢?這時候就得祭出老馬同誌的名言了:隻要利潤足夠多,資本就敢踐踏人世間所有的道德與法律。官僚士紳,比純粹的資本更厲害,因為他們手中還多了一樣大殺器,權力。
為了偷漏稅,官僚士紳們想了幾種行之有效的辦法來對抗朝廷法令。比如分散購地,在每個州縣的購地數量都不超過300畝,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隻交5%稅,這種做法被稱作飛灑。
如果家裡沒足夠人手,不想去外地購買土地,隻想守著自己家過日子,能不能也少交點稅呢?必須能,隻要把屬於自己的土地掛在沒有土地的流民名下,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俗稱詭寄。
眼看著大戶人家都這麼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小地主和普通富戶肯定也不肯落後。於是他們也想了個辦法,把土地獻給當地有免稅權的宗室功勳或者廟宇,繳納低於規定的稅率,兩邊都有便宜可占,唯獨虧了朝廷。
如果當地沒有宗室功勳和廟宇,也不會玩飛灑和詭寄該咋辦呢?沒關係,還有辦法,比如說拖欠。找各種借口少交稅糧,並承諾明年補齊。然後找個除了條賤命啥都沒有的流民,讓他代替自己去挨杖責,同樣花不了幾個錢。
還有更狠的,反正也是交不上稅,乾脆就放棄田地,帶著全家鑽進山溝子當流民,找到合適的耕地刀耕火種自給自足。後世裡很多隱藏在山溝裡的小村子,就是當年躲避戰亂或者逃稅流民建立的。
找不到也不是末日,還可以四處流浪,專找大城市鑽,要飯吃總比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勞作一年,結果交完稅仍舊餓肚子強。
當地官員麵對這種情況通常來講也不會玩了命追究,他們三年一考核,保不齊下一任被分去什麼地方,如果太較真反倒容易引發民變,不光影響自己的名聲,還會給上官添麻煩。
地方官沒辦法,朝廷同樣也沒辦法,換誰去治理,隻要不能更改稅法,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那就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假裝看不見。
曆任皇帝在登基、生皇子、冊封太子的時候,都會假惺惺的來個赦免,把之前拖欠的稅糧免掉一部分,以期讓成為流民的農戶減輕負擔,及早返回家鄉繼續種地納糧當韭菜被收割,但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戲碼唱得次數太多就失去了忽悠效果,收效甚微。
農稅這邊虧空越來越大、入不敷出,從根本改變現行製度又難上加難,換個思路,能不能提高其它方麵的財政收入,用來彌補虧空呢?
比如商稅,答案是不成!明朝的治國理念是重農抑商,上百年間就沒鼓勵過百姓經商,突然間向商業化轉型談何容易。
再說了,縱觀中國曆史,隻要是朝廷不鼓勵的事情,99%全是利潤特彆高的。普通百姓無法染指,卻不意味著權貴階層也不能乾。
實際從明朝中期開始,官僚資本就大規模進入商業領域了,皇帝和朝廷全都心知肚明,但誰也沒法挑明,嘴上還得繼續嚷嚷以農為本的廢話。
向官僚資本收稅?這恐怕要比禦駕親征一舉蕩平漠南、漠北韃靼各族還危險。敵人不管多凶殘好歹能看見,官僚資本的主體是朝廷官員、宗室和勳貴,多收一分錢他們也得急眼。
惹了眾怒,皇帝分分鐘會因為睡午覺姿勢不對、落水感冒、吃錯藥、隨便上廁所被死亡,實在不成還可以被宮女、太監亂棍打死,反正是誰動了他們的蛋糕誰就得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