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雪封山,兩人退回何家村。
山頂氣象萬千變換,山下依舊翠草如碧。
進村後,青年向導逢人便誇張地說起這次九死一生的經曆,憤怒地表示以後有錢也彆找他,紮朵坐在柵欄邊推紡車,聽見喧嘩聲朝他倆看了一眼,瞪大眼睛:“我以為你們走了,結果你們居然是往山上走的,死了也活該!”
紮朵母親在她腦袋上拍了一把,把兩人請進屋,顯然已經發現了碗下的金葉子,很是局促不安:“姑娘……”
“留著吧。”
“那,那我給你們鋪氈子去,就在咱家歇一宿!”
山中不似平原,地窄人多屋小,兩人要住下便得和紮朵母女打通鋪,紮朵鬨彆扭,起初隻是不理人,在母親的數落聲中,忽然大哭大喊:
“就是這些要進山的人,在山裡殺了好多人!”
“把他們趕走,趕走!我不要和他們睡一個屋子,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來殺人的!”
小孩子發起渾來,句句都是真話,婦人止不住哭喊,驚恐地揚手便要落個巴掌,一旁的荊白雀將她的手扭住,唇色蒼白,搖搖欲墜。
想必是“天狼手”董仙府為了阻止他人闖入寶地,每年這些時候都守在山上,直到陽子瑜一案,才東窗事發。
比起虛弱疲憊的荊白雀,紮朵的神色更加可怕,她的眼瞼通紅,眼窩發青,儼然有發癲之兆,這個年紀放在山外,已近及笄,恐怕她懂事以來不隻聽到了風言風語,而是親眼目睹過什麼。
“彆打她……”
沒等她說完,小姑娘反身推了身前兩人一把,抱著被子跑去草場上蹲著,嚇得覓食的高山鼠兔一溜煙全鑽進了洞裡。
荊白雀立馬給守在門口的寧巒山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看著孩子,自己則上前同婦人說話,隻字不提方才孩子的失言,隻當是胡話:“我們剛才過來,看到山坳東南麵有間空屋子,那是誰家?能借我們住嗎?”
婦人問:“你說坡後有個大坑的那間?”
荊白雀點頭。
“那是何潘家……”婦人遲疑。
正巧紮朵的父親喂完牛羊回來,聽見他們的談話,把草料往門口一摞,說:“反正也不會再有人住了,收拾收拾讓他們去唄。”
“人去哪兒了?”荊白雀幽幽問。
男人順口要答,婦人將他按住,搶聲道:“有一年進山後沒再出來,他還有個姑娘,後來也失蹤了,村裡就把屋子鎖了起來,這些年人也沒回來,怕是不會再回來了,山外的世界多好啊。”
她咧嘴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油燈昏惑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滲人。
正說著,外頭忽然飄來笑聲,寧巒山竟把小姑娘哄得開懷大笑,也不知道兩個話都說不清的人怎麼做到的,但他在江陵當捕頭,三教九流,什麼難纏小鬼都遇到過,多半有些路子。
不過最讓荊白雀感到驚奇的,還是紮朵回心轉意,寧願和他們擠一擠,也不讓他們上那空屋子住。
飯後,兩人在屋前小坐片刻,夜裡氣溫更低,凍得人站不住腳,索性都動了心思,去那間小屋又探了探,那間屋子沒有想象中的舊,大概也就兩三年的空置。
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住過去。
倒不是避諱,而是收留他們的家主人實在分不出多餘的墊子被褥,在主屋裡,至少還能共用。
說來也是令人哭笑不得,雖然這裡的人得了不少錢財,但因為太過偏遠,反倒用不出去,他們世居此地,從不主動出山,馬幫又很長時間才會來一趟,帶的東西少,還不夠分,窮苦慣了的人,寧願留著金子翡翠戴身上,也不會想去換絲綢被子。
長夜無趣,除了睡覺,家家戶戶早熄燈,婦人在門口翹望,擔心她喊來更多的村人,見看不出什麼也不好暴力進屋,兩人隻能先回到暖和的房間裡。
紮朵翻身,拿屁股對著他們,荊白雀睡在中間,聽著繚亂的呼吸,知道她沒睡著,便拍了拍她的背問道:“那屋子裡有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