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縵縵噤聲,過了會無可奈何地複盤:“……我記得你最後說,你恢複了記憶,怕正義的李將軍容不得你,所以你故意放他們自生自滅,結果老天有眼,李將軍非但沒死成,還跑到鮫宮裡找你報仇,與你揮刀相向,最後你痛下狠心,把他殺了。”
“這些應該都是真的,我們在地宮裡發現了一口棺槨,裡麵有一具骸骨,他就是李雪時對不對?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沒有假的,就是你殺了他,對不對?”縵縵心疼奉業,心裡恨死阿彌子,可她實在沒有那個腦力,在如此情境下還能保持冷靜的思考,由是越說越絕望。
反正也出不去,她又哭又笑,話裡全是報複的痛快:“是你,就是你……都是你……”
阿彌子沒有說話,黑暗中,她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又迅速收斂。
“對不對?”
詢問聲在廢墟裡回蕩,阿彌子把手覆在眼睛上,開始倒數:“三、二……”
“是假的。”
這時,另有一道男聲插了進來,逆光處,浮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阿彌子眯起眼,把頭轉過去。
“你沒有放任他們自生自滅,相反,你給了他們水和食物,想要送他們離開大漠。”那個聲音篤定而短促,但呼吸卻十分平穩,他像是已經在那裡被迫站了許久,隻因為眼前幾人的擋路。
縵縵的聲音輕輕浮了起來,像是比阿彌子還要震驚:“你說什麼!”
寧巒山平視著一言不發的阿彌子,淡淡道:“西涼軍屍體上還餘有風乾的餅,如果如那姑娘剛才所言,你帶著所有的物資前去求救,他們死前的食物都應該消耗殆儘。即便沙漠裡也有植物和動物可以充饑止渴,但不會憑空冒出上好的大麥餅。”
“那她……在救人?”縵縵心情複雜。
“說趕更貼切。”
寧巒山繼續道:“發現屍體的風蝕穀離這裡不遠,除了風大點,也不如流沙吃人那般危險,再派你出去尋路說不通,你們最初遇險的地方應該不在那裡,而在某一處月牙沙丘。恢複了記憶的你明白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回去是回不去的,也不可能請他們到這鬼地方做客吧,難道就放任他們死在沙漠裡?”
隨軍的劄記中曾記載過兩次沙漠狼群的突襲,但寧巒山和烏牙來此,孔雀河以南進入沙漠,走獸絕跡,反過來想,即便有狼,也要和人一樣有水才能活下去,他們應該在綠洲附近徘徊,而此地唯一的綠洲,就是鮫宮。
“你仗著對沙漠的熟稔試圖駕馭狼群驅趕他們,但失敗了,所以你才派人偽裝成沙漠附近的居民,謊稱阿彌子為救他們已經死去,臨死前讓自己來指路,希望他們能平安離開。”
縵縵問:“那他們走了嗎?”
“走了,”寧巒山笑著點頭,“所以在風蝕穀的石窩前才會有石頭堆起的一座小墳墓,附近還掩著許多乾枯的迷迭花——那是給‘死去’的阿彌子的。”
死人永遠會保留最完美的形象,那是阿彌子期望的,她也確實做到了。
“不對啊,寧狗,如果西涼軍真的順利離開沙漠,又怎麼會死在風蝕穀?”這時候,走道裡忽然又插進來一道男聲。
寧巒山聞風而動,被烏牙一把按住肩膀:“彆跑了,讓我喘口氣。”
始終未開口的阿彌子死死地盯著後來人,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對故事的享受,變成被撕破最後一塊遮羞布後的鮮血猙獰。
如果這世間的事情,能永遠停留在所思所想就好了。
烏牙這一問,不僅縵縵好奇,連奉業也抬起頭,寧巒山遺憾地歎了口氣,卻說:“這恐怕得問李雪時將軍本人了。”
阿彌子笑了一聲,像被人卡著脖子而慘死的鬼,並不痛快:“問他做什麼,要問,也應是問該死的人。”
“那麼誰是該死的人呢?”
阿彌子不答。
縵縵和烏牙麵麵相覷,寧巒山則輕輕搖頭,頭頂上傳來一聲慘叫,聽著像是羅乾象的聲音,奉業下意識要動,阿彌子幾乎與他同時扭動脖子,他的手忽然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