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探案錄》全本免費閱讀
“我那時才……十二歲,被花花紅塵迷了眼也說不定。”荊白雀勾唇一笑,有心試探,見他依舊端著那副考究的神態,便失了興致,改口歎道:“那我如何?繼續與他不合?繼續放任關係惡化?我可以被這世上任何人討厭,我不在乎,除了一國之君,因為帝王之怒你我都承受不起。”
酒氣散發出來,屋子裡有些悶,荊白雀捶了捶跪坐發麻的腳,起身走動,繼續道:“後來,三十六陂裡有個跟我發家的鏢人,因為遠房親戚眼紅的攀汙和栽贓,被打作拓跋紹黨羽而被追捕,我托人打點,重查案子。”
“本來都快查清,但偏偏碰上拓跋嗣親自出馬,一看撈人的是我,馬上把人又重新下獄,即便後來水落石出,魏國對三十六陂走鏢的盤查也是嚴上加嚴,那時我明白了,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法和拓跋嗣真正做到老死不相往來。”
“他不該是如此狹隘之人。”寧巒山道。
“非是心胸狹隘。”荊白雀搖頭,“我當初結草台班子起家,不全是為了賺錢。連年戰亂,流離失所之眾,隻是想給人一口飯吃,後來想培植自己的勢力,又收養了許多孤兒和伶仃之人,儘管經過層層篩選,但難保沒有疏漏。”
“王權對於我們這樣的江湖人,天生又敬又畏,晉國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尉大人劉裕,不也不好任俠,找機會想殺酷愛結交的譙王司馬文思,此人品格不論,說這當中沒有一丁點彆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寧巒山又道:“可夏國國力也不弱。”
“我武功遠在赫連璝之上,但你可曾見我領兵?身為女子是一點,父王對我懷有戒心又是一點——除去非一母所出的兄弟,他當初造反,殺我外祖父時,胞弟赫連璝尚未開智,我卻是有記憶的,我可以做他最優秀的女兒,卻不能做對他威脅最大的女兒,這本身就是無解的,我習武為了護我母後,他卻更加忌憚我。”
“何況,公主再尊貴,也不過是紙老虎和工具,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好,萬一北方統一了呢?萬一夏國有朝一日滅國了呢?”她說這話時,語調很輕,嘴角不經意掛著一抹詭吊的笑容:“我可以四海為家,但我手底下討生活的那些人,他們會不會因為我受到連累。拓跋嗣不是昏君,如果我幫他,也許能念在師兄妹一場,真到了那一日,他不會遷怒旁人。”
寧巒山忽然緊張起來:“哪一日?”
荊白雀卻忽然沉默,寧巒山喝了一口酒,兩人都自動略過了這個問題。
“後來我成為他的刀,幫他殺了一些人,一些拓跋紹的黨羽和反叛他的人。”這也是為何普汝會認為她覬覦女主人之位,覺得她對拓跋嗣有求必應的由來:“不過都是交易,就像我吞並錢家,稱霸商路一樣,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委屈。你知道賭石麼?開出一塊石頭,就夠吃一輩子,他就是那塊石頭。”
寧巒山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鬆開,她的兩頰上浮著紅暈,像初晨的朝陽暈紅的第一縷柔雲:“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完美的女人。”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什麼樣的。”寧巒山抬眸。
荊白雀定定地盯著他的臉,飲酒長笑,笑得眼中帶淚。
……
那個時候,她閱曆不足,還帶著過去的思維定式,無法機敏地應對身份和環境的轉變,下意識把公羊月當作信賴的人,仗著武功敢在魏王宮中大放厥詞。
花窗後的拓跋嗣拂袖而去後,公羊月忖度片刻,也說出了和寧巒山同樣的話,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阿雀,你不是貪戀權勢富貴之人,否則也不必耗費錢財收養孤弱,你心有傲氣,從不依靠他人,想要練刀,就是無人教你,你也能琢磨出來,需要錢,則成立三十六陂,與錢氏公開宣戰。告訴我,為什麼做這樣的選擇?”
他頓了頓,又說:“亦或者說,是什麼讓你即便有武傍身,有錢可使,有像我這麼帥氣的師父給你兜底,你仍感到不安。”
“……”
荊白雀苦笑道:“其實南去,不是沒有合適的選擇,但並非人人都是晁先生,而老月,我是……是夏國的公主,在所有人眼裡,我出身鐵弗部,是個匈奴人。”
老月審視著她。
荊白雀知道自己搬出身份的借口仍不足以說服他,隻能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老月,如果我跟你說,不久的將來,天下將要大變,即便是司馬家的小子,也可能朝不保夕,我的塞外身份,唯有留在魏國,才可免去一劫,你相信麼??”
她雙目灼灼,臉上的表情卻很淒慘:“你很難理解吧,哪有人不活在當下的,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要不我們打個賭吧,就賭不是我要嫁給魏王,而是有一天,魏王一定會娶我,而我不嫁也得嫁,而到那一天時,夏國也就不複存在了。”
既知前路命運,她這個人,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