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聖川抬起一張蒼白但麵無表情的臉,握住右腿膝蓋的手緩緩鬆開,霍世平這才看見,他的右腿,正不受控製地痙攣著。
他汗水岑岑,一顆顆砸在右腳冰刀下劃出淩亂無序但細密的白線上——體力早就被一套短節目燒儘了,他幾乎用了殘餘的全力,才沒有第一時間跪倒在冰麵上。
霍世平雙目通紅地替他握上膝蓋:“怎麼、怎麼會這樣?你沒吃藥?”
高聖川不但一頓藥都不敢落下,自從上次去見了遲衡,還加了藥量,現在看來,大概仍然沒有起效。
而他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如果關澈去看下一次的四大洲錦標賽,到時候一定會看出端倪來。
她那麼細致的人,給她一個線頭,她就能抽絲剝繭,把他好不容易築起來的城牆和藏起來的真相一磚一瓦全部剝出來。
霍世平的重點倒還很對:“你這個狀態,萬一倒在場上怎麼辦!”
高聖川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對他露出一個慘淡笑容:“就算是死在場上,我也得上。”
而被他時時念著的關澈,今天並沒留在冰場拍攝,而是回了工作室,跟陳舒羽彙報項目進度,順便跟他知會一聲外勤安排。
陳舒羽盯著賽程表,樂得眉開眼笑:“這不是剛好,比賽也在盧斯克魯,你去,好好拍,順便去咱們項目上看看,你是不知道那些豬腦子……”
那個宗教係列紀錄片的外包項目,技術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關澈皺眉:“我恐怕沒那個時間。”
陳舒羽好容易抓到這個機會,絕不會讓她輕易揭過去:“怎麼沒時間,他也不是24小時都在比賽吧?”他敲敲桌上的賽程表:“你就偷偷溜去那邊,跟他們交流交流就行。”
關澈默了默,一點要答應的苗頭都沒有。
陳舒羽奇了:“小高看起來挺好說話啊,”他抓起手機:“你不好說,我去跟他講。”
關澈先下意識按住了他的手,才開始想理由找補:“……他快比賽了,不要用這種事去煩他。”
在陳舒羽莫名的目光裡,她最後還是沒拒絕:“我考慮考慮。”
等她打發了陳舒羽回到俱樂部,高聖川包場時間已經結束,冰上人來人往地嘈雜起來,關澈在觀眾席上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戴上耳機,開始為片子尋找合適的配樂,目光落在冰場內的高聖川身上。
比起練習,他看上去更像是在休息:雙腿極自然地打開成一條直線,上身放鬆地向後微靠,下巴微抬著,拉出頸部好看的曲線,整個身體抻成一棵筆挺但傾斜的樹,繞著冰場像遛彎一樣勻速側向滑行,就像漫無目的地躺在風裡,隨意被它帶到什麼地方。
關澈第一次見他做這個動作時,偷偷問邱意濃,這是花滑選手休息的方式嗎,邱意濃大驚,說這是“大一字”,你光看他好像毫不費力,怎麼不看看他身體傾斜得,都快跟地麵成45°了?她才注意到,他的身體重心幾乎違反物理學定律,落在了絕對不可能的位置上——這動作看起來輕鬆寫意,實際上無論是對核心肌群還是對膝蓋腳踝,力量要求都高得驚人。
從此這個動作超越所有高難度的旋轉跳躍,榮升為關澈最喜歡的花滑動作。
她目光正隨著高聖川愣神,他忽然挑起視線,遠遠地看向二樓觀眾席。
關澈心裡一動,迅速掏出手機,高聖川卻在她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有所感似地撇開了臉,鏡頭隻抓到他線條鋒利、隱隱有些抗拒的側臉。
她打開相冊向前翻了翻,這段時間的照片幾乎全是高聖川,而第一張,就是她第一次去他家裡簽合同,在彆墅區迷了路,高聖川撐著傘,在雨中奔她而來。
算一算那不過是一個多月之前,她卻有一種兩人已經認識很久的錯覺。
“阿澈,”邱意濃拍好空鏡,收了器材回來,表情難得嚴肅:“你看微博了嗎?”
關澈摘下耳機:“沒有,怎麼了?”
“你剪的那個訓練視頻,俱樂部發到官號上,”邱意濃把手機懟到她眼前:“又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