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珣冷冷笑道:“父皇懦弱,你偏激,倒是好好湊成了一對。”
他慢慢跪了下來,抬起頭道:“這一拜,是拜你的生恩,從此你我母子之間,再無乾係。”
趙珣站了起來,轉身要走,卻頓了一下,他背對著太皇太後說道:“我曾經想過我們母子相見的場麵,從未想過是這般,母親。”
趙珣氅衣之下,手緩緩地握緊。
一直到現在,手下人也不曾闖進來告訴他找到了趙蘅玉的下落。
他在這裡說了這麼久,也沒有從太皇太後的口中換到消息。
來不及了,不能在這裡耗下去。
他神色冷凝起來,他邁步跨過了門檻。
“珣兒。”太皇太後忽然叫住了他,略顯生疏的稱呼,帶著些許的遲疑。
太皇太後閉上了眼睛,頹然說道:“去京城以北趙家莊子庵廟裡尋。”
趙珣腳步一頓,依舊沒有回頭,而後大氅飛揚,他跑了出去。
趙珣走後,芳嬤嬤走了出來,她大驚失色地扶起了癱坐靠椅上的太皇太後。
芳嬤嬤不安問道:“娘娘,陳將軍等著娘娘一聲令下……”
太皇太後疲倦睜開了眼睛:“收手吧。”
慈寧宮外,趙珣尋來一匹快馬,跨上時,陳季之飛奔而來。
“陛下,窺伺禁宮的叛軍已經悄然離開了,要不要……”
趙珣沒有時間了,隻能匆匆吩咐:“葉九還在五軍營中,去告訴他,今日不必領軍一戰了,叫他放心陪夫人家裡去。”
陳季之一愣,今日他困在宮中,尚不知曉趙珣在宮外的安排,若是太皇太後發動了宮變,有了五軍營提前準備,隻怕絲毫沒有勝算。
陳季之心裡一鬆,怔怔看著趙珣騎馬遠去。
.
庵廟內。
趙蘅玉感到冰冷的毒酒順著她的下巴灌進了她的衣襟中,她渾身發抖,卻並不是因為寒冷。
她用一隻胳膊護住懷中的獬兒,在陳敏敏發瘋之際,她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輕微一道噗聲,匕首刺破了陳敏敏的錦羅衣裳,刺進了她的血肉之中。
她瞪大了眼睛,緩緩倒在趙蘅玉身上。
兩人一起落在蒲團之上。
血腥味漸漸地彌漫開來。
趙蘅玉閉上了眼睛。
從陳敏敏端著毒酒進來之時,趙蘅玉便知道,若不做點什麼,她今天會死。
她懷中抱著獬兒,正常情況下與陳敏敏對峙毫無勝算,就算宮人們心存顧慮不幫陳敏敏,她也會被陳敏敏用一壺毒酒送走。
所以她刻意激怒陳敏敏,就是讓陳敏敏心神大亂。
在陳敏敏毫無防備之時,用匕首貫穿了她的胸口。
陳敏敏壓住趙蘅玉,緩慢倒了下來。
趙蘅玉仰頭落在蒲團上,自始至終都將獬兒護得好好的。
她感到腰腹間有鈍鈍的疼痛。
蒲團上的血,並不全部是陳敏敏的。
趙蘅玉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和陳敏敏推搡之間,她費力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是趙珣送她的那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被陳敏敏壓著劃過趙蘅玉的腰間,趙蘅玉用力握緊了它,反手將她刺入了陳敏敏的胸口。
趙蘅玉緩慢睜開了眼,神情恍惚又疲憊。
她看見了宮人臉上驚惶不安的神色。
他們看見血從陳敏敏的背後滲透開,他們看見趙蘅玉睜開了眼。
翠微麵色慘白,她張開了嘴,趙蘅玉耳中一片轟鳴又像是寂靜無聲,很久之後,她才聽到一聲尖叫從翠微口中傳來。
“不——”
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她扶起陳敏敏,而後手指顫抖地撿起了跌落地上的酒壺,她直愣愣看著趙蘅玉,向趙蘅玉走了過來。
她彎下腰來,麵容輕微扭曲,提起酒壺,按住了趙蘅玉的頭。
趙蘅玉脫力地望著翠微。
她失誤了。
她看出來陳敏敏是違背太皇太後的命令,私自前來毒殺自己,她以為除了陳敏敏後,剩下的宮人不敢對她動手。
她賭的就是這一點。
但是她顯然估錯了翠微和陳敏敏的情誼。
趙蘅玉忍著腰間的疼痛,她暗暗積蓄著力氣,身體卻難以控製,她隻感到一陣又一陣的虛脫。
翠微將酒壺壓到了她的唇邊……
猛然間,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射中了翠微。
翠微被利箭一帶,難以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趙蘅玉閉了眼,然後睜開。
她看見漫天風雪下,趙珣收了弓箭,跳下了馬,飛奔而來。
“我來晚了。”
“能起身嗎?”
“一切都結束了。”
趙珣的聲音一聲一聲傳進她的耳中,她似乎在應答著,卻因精神恍惚,記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這破廟的。
她的裙衫上染著血漬,趙珣衣袍上浸透了冰冷的雨水。
她忽而看向了趙珣,他們相視一笑,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走進風雪中。
她仿佛知道,從此,再無風雪。
天色漸晚,趙蘅玉抬起了頭,看向了天邊的一輪圓月。
月亮升起來,落在高山之上。
此時此刻,此年此景。
山月相逢,人影成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