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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隊,嫌疑犯不知從哪裡得到警方的消息已經跑了,現場環境都搜查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個年輕警員從房間裡跑出來,臉上還掛著一些細汗。
這裡是下城區和上城區的交界處,低矮老舊的房屋綴在繁華城市的邊沿,好像光鮮亮麗的美人身上一塊煞風景的膿瘡。
一身製服的高大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房間裡,總是風流輕佻的眉眼現在卻像是醞釀著一場即將爆發的風雨。
甚至總是收拾乾乾淨淨的下巴上都冒出了憔悴的青色胡茬。
小警員以為隊長是在為最近這個難以捉摸的連環殺人犯發愁,還特意安慰道:“趙隊放心,我們既然已經找到了他的住所,就一定能抓到犯人的。”
趙凜皺著眉不說話。
他不笑的時候下頜線收緊,越發顯得本就鋒利的輪廓凜冽得不近人情。
小警員也知道自家隊長剛從療養院出來不久,心道情緒估計還不穩定,也不敢和他多說話,顛顛地閃開到一邊去了。
趙凜冷著臉在淩亂的房間裡巡視了一圈,驀然注意到靠近沙發的背後,有什麼方形的東西被巨大的白色防塵布蓋住了,看起來已經放了很久的時間,白布都泛著一層淡淡的黃色。
光是從被白布遮住的形狀來看,應該是一副裝飾畫,警方第一輪搜查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認為那應該隻是房東留下的普通家裝罷了。
畢竟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欣賞藝術。
趙凜卻在看見那個被白布蒙住的畫框時,心裡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不對勁。
幾乎是瞬間從腳底升上尖銳的寒意,心臟傳來莫名其妙的刺疼,他臉色繃得更緊,前額上甚至冒出了幾顆豆大的冷汗。冥冥之中似乎有種力量在告訴他,這幅畫和殺人案有著至關重要的聯係。
從警員那裡拿來手套戴好,趙凜猛地掀開了那塊蒙得嚴嚴實實的白布。
無數灰塵在刺目的陽光下如狂蛇般舞動。
喉管因為猝不及防的刺激,不由自主地嗆咳起來。
趙凜捂著口鼻,淩厲眉目在畫完全展現出原貌之後無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怔忪。
“好,好美。”身後被震撼到的小警員結結巴巴地發出感歎,眼神都發直。要不是前麵有趙凜擋著,他甚至還想伸手去摸一摸畫中人的臉龐。
這是一副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是畫家用儘了一生的才華和力氣才和上蒼換來的寶貝。
渾身赤果的墮落神明被荊棘綁縛,雪色肌膚上滾落猩紅血珠,長至足踝的淩亂黑發同帶刺的藤蔓交纏在一起,連指尖都泛著生動得如花苞一般嬌豔的粉色。
他本該是高懸九天之上的神明,卻被惡鬼無情地攥住腳踝扯入阿鼻地獄。
聖潔沾染黑暗,高嶺之花墮落泥潭。
飽受苦楚的美人,偏偏冶豔眉目裡藏著如稚子一般純然又清澈的碎光,臉頰上熏染出一片沉溺情穀欠的靡豔緋色。
好似在痛苦和歡愉的極致之間來回拉扯。
唯獨極長眼睫上一顆如實質般的晶瑩淚珠可以看出神明是如何在穀欠海中苦苦掙紮。
看到這幅畫的人,心裡第一反應並不是解開美人的束縛,而是想夥同畫中隱喻的惡鬼一起,讓可憐神明墮落得更加徹底。
最好連神識都完全摧毀,哭到連站都站不穩,永生永世隻能做人掌中無力掙脫的囚鳥。
能完全激發人類內心最黑暗的穀欠望的,極惡之作。
這個畫家一定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畢竟天才和瘋子,也隻有一線之隔。
陽光下被驚起的塵埃還在不知疲倦地翻滾,房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被裝裱得極為精致的畫作鑲嵌在昂貴的黃花梨木畫框裡,鎏金的紋飾在夕照下反射出灼目的光。
最先醒過來的還是趙凜,他幾乎是立刻把手裡的白布重新拋向了那副畫。畫中人的麵容被遮蓋之後,餘下的人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恢複了意識,房間裡頓時充滿了此起彼伏的尷尬的咳嗽聲。
“把這幅畫帶走。”
男人轉身的時候連一絲停頓都沒有,沉重皮靴大踏步踩在木質的地板上力道重得甚至讓木地板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本來就陰沉的臉色此刻更是扭曲到可怕的地步。
“重新把受害者的照片找出來,一張張比對。”
趙凜微微地閉上眼睛,手指都在顫抖。
“我想,我知道他殺人的原因了。”
畫中美人的臉,正是失蹤了快有一個星期的阮夭。
除了頭發和瞳色不一樣,其他的細節都是完完全全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精致,純白,震撼人心的恐怖的美麗。
目前出現的死者們屍體上都缺失了一部分,他心裡隱隱有了一個恐怖的猜測,卻不願意去相信。
阮夭一定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著。
趙凜手指在發抖,好幾次按鍵的時候都按錯了位置。
直到死對頭的電話終於撥通,趙凜咽了口口水,幾乎是很艱澀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姓商的,我找到夭夭失蹤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