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羨能感受到荊焱的臉色不太好看,素來優雅淡漠的人腿都架在了矮桌上,強行將她與愛慕者隔絕開來。
她自己都覺得尷尬,連忙拿了杯雞尾酒同對方碰了下,禮貌道:“逢舟哥,生日快樂。”
“謝謝。”江逢舟滿臉喜色,仰頭灌下一整聽啤酒,又聽小姑娘特彆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一定要快樂啊,在我心裡,你可比我親哥還親。”
江逢舟的笑容瞬間凝固在唇邊,荊羨沒再看他,一飲而儘杯中酒,薄荷涼調和朗姆酒的辛辣在口中同時綻開,她皺著小臉咽下,找個理由去了衛生間。
說是上廁所,其實就是尿遁法。
荊羨把手上的泡沫衝洗乾淨,很識趣地打算先行回家。快接近午夜時分,這裡的忙碌程度達到頂點,行色匆匆的服務生從她身邊來來去去,打照麵時留步,微笑問好。
每一次,她都心驚膽顫。
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慌亂。
近情情怯,大概就是她如今最真實的寫照。
荊羨挺矛盾,她也不知道自個兒今天究竟是想再遇到容淮亦或者遠遠避開,自尊心摧古拉朽,萬般糾結之下,連帶著腳步都慢了下來。
長廊燈光昏暗,儘頭處有階梯通往一層門廳。
恍惚間,迎麵有個領班模樣的男人過來,一邊對著微型耳麥呼叫:
“十一去哪了?有客人投訴他態度不好。”
半晌,揚聲器裡麵傳出酸溜溜的腔調:
“態度不好怎麼了,你還能把他辭退不成?這小子每晚陰陽怪氣的死樣子,能開五瓶路易十三呢。”
男人無言以對,一副頭疼的模樣。
荊羨從他身邊經過,聽到十一兩字時頓了頓,記起那人方才幫江逢州他們點酒水的模樣,又覺得好笑。
確實。
史上最惡劣服務生。
再往前走,電梯口站了一夥醉醺醺的年輕男女,她有潔癖,實在不想同酒鬼們擠。反正所處位置是四樓,也不算高,她乾脆轉個方向,推開了安全通道的門。
門很沉,自動合上後,一片靜謐無聲,對比外邊的人聲鼎沸,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荊羨沿著階梯朝下走,到了二樓的轉角平台,樓道間開始有淺淺的煙味彌漫,若有似無飄進鼻間。
她步子頓住,壓著樓梯扶手欄杆,頭探出去望了望。
底層的燈大約是壞了,幸而北邊有扇窗,月光把可見度拉到尚能容忍的範疇內。有頎長身影倚在出口的牆邊,瞧不清麵容,唯有屬於煙蒂一點猩紅,忽明忽暗。
明明處在這醉生夢死的銷金窟,卻隻身一人隱在角落抽煙,這位還挺厭世的。
荊羨無意打擾對方,刻意放輕了腳步,然而手機在包裡瘋狂震動,她以為是荊焱打來的,沒看號碼順手接起,誰知道聽筒那端傳來的嗓,居然是寧瑤:
【你說的那個服務生照片搞兩張啊!】
【是不是真的很像容淮?】
周遭寂靜,對方的大嗓門就跟擴音喇叭似的,比開了揚聲器還犀利,炸得耳朵嗡嗡作響,荊羨不得不把電話拿遠了些,隨口敷衍幾句先行收線。
一心兩用,下樓梯就出了岔子。
不知哪位缺德,在最後一節階梯丟了個空的易拉罐,她沒留神,一腳踹到異物,差點踏空。
輕飄飄的鋁皮罐子飛出去,在地上滾得歡快,一直撞到陰暗處那位的褲腿附近,才堪堪停下來。
荊羨的視線下意識追隨著易拉罐的軌跡移動,留意到他黑褲白襯衫的製服裝扮後,愣了愣。
荒謬的念頭從腦子裡一閃而逝,她不敢多想,一邊往通道EXIT的方向走,一邊輕聲致歉:“不好意思。”
那人卻沒半點反應,依舊悄無聲息,原本指尖的那點猩紅緩緩上挪,慢條斯理又吸了口煙。
荊羨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隻可惜距離有些遠,她並不能分辨出太多細節。透窗而入的光華在他麵上落下暗影,五官模糊一片。
她沒來由有些緊張,擦肩而過時,壓不下好奇心用餘光掃了一眼。
區區兩步之遙,再不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銀輝夜色下,倚牆而立的少年順勢抬眸。五官清清冷冷,抿著煙的模樣有幾分痞氣,此刻正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瞧。
謎底揭曉了。
是容淮。
荊羨深吸了口氣,都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此刻的心情了。
她似乎撞破了少年不為人知的一麵,儘管學校裡他也算不得典型的模範生,但依舊同眼下這般陰暗頹然的模樣有很大區彆。
當然,最要命的是,方才寧瑤電話裡吵吵嚷嚷的那些話,他一定聽到了。
荊羨挺無奈,估計自個兒已經在他心裡烙下背後嚼舌根的花癡女形象了,隻恨出門匆忙,她揪了下身上昭然若揭的校服裙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也不說話,照樣靠著牆,直到指尖夾著的煙快要燃儘,才慢悠悠開口:“三中的?”
少年的嗓音被尼古丁灼得有些沙啞,聽上去有種奇怪的危險感,荊羨猶豫兩秒,含含糊糊嗯了聲,同時側過身,去拉最近處的EXIT把手。
不管了,先撤吧。
隻是這門也不知怎麼回事,沉得要命。
她咬著牙,狠命拉開縫隙,忽而有隻白皙修長的手,越過她的肩頭,輕輕巧巧覆在門板上,又給無情地壓了回去。
門軸齒輪哢噠一聲,伴著他涼颼颼的語調:“先彆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