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去送酒(1 / 2)

他予她的刀 野海襲風 12050 字 10個月前

[]

泉山說不上高,卻是京城最有名的山之一,隻因山上那幾眼如王母仙池的溫泉。

山下有客棧,山上有亭台樓閣、桃林片片。年節裡桃花雖未開,但銀裝素裹的枝頭掛滿燈籠與紅綢,溫泉水霧氣迷蒙,自有一番高潔縹緲的氣韻,西臨王選址此處可見品味。

山上的布置緊鑼密鼓,日月幾個交替,轉眼來到正月十五當日,江稚梧早早坐在窗台前對鏡梳妝。

她此番隻是想對北庭王的真容一探究竟,不想出什麼風頭,因此刻意打扮得十分低調,隻身穿淡青布衣小襖和同色不帶任何刺繡花樣的襦裙,頭上斜插一根素銀簪便是全部點綴。

高彤過來瞧她,對她一身素衫頗為不解。

江稚梧:“去湊個熱鬨罷了,不想那麼打眼,恐再惹些麻煩事。”

高彤倒也讚成,隻是她私心裡還是想江稚梧能漂漂亮亮地出去,畢竟名頭上是沈家表妹,也是給自家增光添彩,便道:“這回是藩王宴,妹妹太素淨了反而讓人覺得不夠重視,不如我來幫妹妹再妝點一番?”

考慮到眼下時間還早,高彤所言也在理,江稚梧點頭。

高彤麵上一喜,款款走近了,先把她頭上銀簪換成了帶翠玉穗的步搖,耳後各分出兩股秀發編成小辮,又取出口脂點在她唇中。

“就薄薄上一點,不會膩嘴,妹妹抿一下。”

江稚梧聞言照做,赤紅的膏脂化成煙霞勻在唇上,瞬間活色生香。

高彤打趣她:“妹妹這一身兒確實不打眼,乍一看像一個家世普通的民間少女,可是這珠圓玉潤的俏臉騙不得人,普通人家可養不出這樣的好顏色,布衣裙衫反而襯得妹妹愈發麵似美玉。”

江稚梧靨間泛粉,“高姐姐慣會揶揄我。”

“姐姐說的都是真心話!”

高彤笑著,“頭臉差不多了,隻是這項上還得添點兒東西。”說著又拉開妝匣翻找了一番,恰瞧見一枚帶玉簇的瓔珞,笑道:“這瓔珞倒是有趣。”伸手便取了出來。

江稚梧一愣神的功夫,高彤已經抖開銀鏈為她帶上。

她眼前一亮,“正與妹妹這一身顏色相襯,你瞧瞧?”說著帶她對鏡左右照了照。

銀色瓔珞壓在胸前,沉甸甸地頗有分量。

江稚梧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心中想的卻是涼亭下教她使用這瓔珞的那張臉。

她無端有些心慌。

高彤瞧出她麵色不對,伏在她肩頭柔聲問:“怎麼了,要是不喜歡就摘下來,也不妨事。”

江稚梧按住高彤的手:“不是不喜歡,我就是…有點怕,不知道這趟去的對不對。”她聲音糾結萬分:“高姐姐,我有點不想去了。”

“啊?那、那怎麼行?”

高彤立刻訝道:“咱們都已經回過帖子了,臨時不去要得罪人的。這些高門大戶,看著心寬體胖,其實最在乎禮節,小氣記仇得很。”

帖子是沈家的名義回的,要是真不去了,這筆賬也會記在沈家。

高彤繞到她身側寬慰道:“不過是一頓宴席罷了,妹妹不必搭攏誰,吃完了就回來,沒什麼可怕的。”

江稚梧默了默,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抿唇點頭,收拾停當後便上了馬車往泉山去。

恰如她所料,晏舟行以要陪合宮共度元宵宴為由推拒了曲恪的邀請,差太監賞了曲恪一尊酒,為他此番宴席助興,另撥了廷尉下一隊人馬到泉山維持秩序,以防有人趁亂混入,意圖不軌。

江稚梧趕到時,山腳下正有幾個帶刀衙役在攔著沒有請帖又想上山的圍觀百姓。

這回赴宴她沒有遮擋麵容,隻仗著自己打扮普通無人會注意,又有過了明路的身份和請帖,就算被認出眼熟也好有理由搪塞。

但捕頭的眼力不同於常人,江稚梧心想,還是避開些好,便讓車夫又往前行了一段兒,繞過熙攘的人群直接停在山路口,這才走下車,徑直找山口小廝出示請帖。

那小廝已經核對了一早上的請帖,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能偷懶時則偷懶,看到衣著華麗的更是驗也不驗便點頭哈腰地放人上山。

到江稚梧這裡他本也是匆匆掃一眼便要放行,隻是抬頭的瞬間瞧見她麵容清麗又身著普通,便起了閒心,拿著她的請帖一麵佯做仔細核對,一麵掃視她臉龐。

江稚梧立在一旁等著他查驗,正百無聊賴時卻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男聲在嗬斥著什麼,下意識回頭望去。

隻見遠遠一輛高頭馬車前圍了三個身穿靛藍官袍的衙役,為首的那個正對另外兩個高聲叫嚷,說這可是秦家的車馬,有什麼好查的。

那頤指氣使的模樣太過勢利,讓人不由得多看他兩眼,隻是這無心一瞧卻惹得江稚梧心尖一跳——可不就是曾經在山廟前要捉拿她的齊捕頭!

“姑娘,好了,上山吧。”

小廝的聲音叫回她的魂魄。

江稚梧慌忙接回請帖,逃也似地往山上去,一炷香的路程僅用了半炷香便走到了。

不少賓客此時已經在院子裡,一些三五成群攀談著,一些則由侍女們迎著往席座上引,江稚梧身邊也跟上一個矮個兒侍女,侍女自稱春燕,聲音也甜似燕子一般為她介紹今日的安排。

江稚梧隨春燕來到席間,想著那些衙役是不會上來的,才慢慢從不安中摘了出來,分出精力聽春燕的介紹。

宴席分內間和外間,又分男賓和女賓,江稚梧就坐在外間女賓當中,身邊人不多,倒是落得清淨。

她朝內間望去,插屏與帷幔層層疊疊,裡頭人影若隱若現,隻能瞧見個彆背影,卻都看不見臉。

春燕順她視線看過去,脆生道:“裡頭都是些達官貴人,姑娘且先喝茶,等會兒有一起說話看戲的時候,咱們王爺稍等也會出來迎敬,斷不會冷落了咱們這邊。”

江稚梧接過春燕遞來的茶擱到一旁,從袖中掏出顆碎銀塞到春燕手中,“裡頭都有誰,你先和我說說。”

春燕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驚訝麵前這個打扮普通的女子竟出手如此闊綽,正暗道人不可貌相,可轉念一想若是能從內間覓得良緣,那這些做本錢也不算什麼,便利落將銀子收入腰間,腦中挑揀些這女子勉強可以夠一夠的從三品官員和士大夫說起。

“從身份最尊貴的開始。”江稚梧打斷她。

春燕失笑,都知道西臨王還給聖上送了帖子,難道這女子還想進宮做妃子不成?不過她也算見過世麵的,不會什麼想法都露在臉上,隻是甜聲說:“這最尊貴的本應是聖上,不過聖上事務繁忙不能親臨,現在裡頭身份最高的除了咱們西臨王,就數北庭王了,再往下是太尉秦老爺和右丞嶽老爺……”

北庭王……

江稚梧下意識握上胸前瓔珞,對春燕後頭那些都沒甚在意去聽,隻問道:“你方才說,等會大家會一起去戲台看戲對嗎?”

“是,戲班子正在後頭準備呢,飯後就開唱。”春燕看出了江稚梧隻對那些高位者有興趣,想了想還是補道:“不過那些王侯宰輔們卻不一定去,這山上有幾眼溫泉,咱們王爺早命人將那幾處清理圍住,幾位大人可能去那沐湯飲酒。”

春燕想,她先把話說在前頭,也省得這氣性頗高的女子回頭找不到人賴在自己身上。

江稚梧點頭,心下了然。總歸隻要那北庭王人在就行,想到山下的齊捕頭,江稚梧定了決心,不論是看戲班子還是沐湯飲酒,她定要瞧上他一瞧,才不枉今日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一趟。

思緒間,前頭靠近內間的地方小有騷動。

春燕伸頭看過去,低聲對江稚梧道:“是王爺出來了。”

相傳西臨王曲恪身體羸弱,麵無三兩肉,是個文質彬彬的文人,江稚梧也不免好奇張望過去,可是湧上去與曲恪交談的人實在太多,她坐在靠後的位置始終不能看見其正臉,隻瞧見烏泱泱的一雙雙各色布靴繡鞋圍著當中那個掐金邊的厚白底皂靴團團轉。

春燕見她隻是遠遠瞧著,有些疑惑,“姑娘不上去說說話?”

江稚梧搖頭,端起已經晾溫的茶飲了一口,冷眼繼續看曲恪的腳步,那皂靴鞋底雖厚,但碼子並不大,想來此人因為身子不好,所以個頭也並不高,也正好解釋了為何他會沒於人群中。

掐金皂靴往外間男賓處走去,吵吵鬨鬨好一陣寒暄,又往女賓這邊來,和幾位老儒生的後輩孫女簡談兩句後再次消失在插屏後。

江稚梧將杯中餘茶一飲而儘,對這位西臨王此番設宴的目的猜到了八九分,他邀請的人雖然多,但是真正想結交的不過那麼幾個,其餘人包括她都是用來掩飾目的幌子罷了。

曲恪回到內間後,外間原本聚在一塊兒的人也紛紛落座,宴席隨之正式開始,江稚梧時刻注意著裡頭的動靜,吃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宴飲結束,內間裡的大人們終於堪堪走到外間露出一個轉瞬的身影,隨後又由小廝仆從們前呼後擁著,一會兒就全不見了。江稚梧有心跟上去,可奈何身邊人流攢動都按照侍女的指引往戲班子那兒走,她也隻能隨人群挪步。

等到了地方,台上滿臉紅粉油彩的癡男怨女一個亮相後便開始哦呀對唱,台下人竊竊交談,江稚梧一個個看過去,卻正如春燕前頭提醒的一般,隻有些普通官眷書生。

接連見不到人,倒激起了她好勝的性子。

江稚梧定了定心,斷不肯白跑一趟。

——

拂開擋路的樹杈,穿過一道道或圓或方的門洞,江稚梧靜悄悄走著。

她之所以敢在這院子裡逛,也是心知泉山不大,房屋占了半片,溫泉就隻得在另外半片,院落朝南,那她隻要一路往北邊去,繞過後門,應該就能尋到。

院子裡的人都去看戲了,這會兒走在路上,除了腳踩枯葉的簌簌外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江稚梧的心也越來越沉靜下來,直到聽見潺潺流水聲時才再度鮮活蹦跳。

隻見前有一道月洞門,門後還立著一個大石雕的屏風,屏風後水汽氤氳。

應當過了前麵那道月洞門,繞過屏風就是……

她找了片樹蔭藏身,先探頭探腦遠遠望了一眼,從那月洞門後瞧見一左一右兩片衣角,是守門的侍衛。

裡頭隱隱有笑談聲傳出來,江稚梧恨不得變成一隻鳥飛過去,變成土地仙穿牆過去。

正當她頭疼不得辦法時,卻見月洞門那頭走出來一行女子,約莫不到十個人,個個穿著淡紅杏色衫子,綰雙髻,雙手端著圓盤,盤中裡什麼也沒有,江稚梧猜她們是剛剛進去送東西的。

不知怎的,她直覺這行女子哪裡不太對,細細打量了會兒品出怪來,隻見她們都身量不足,同之前的春燕差不多高,年紀小的看著不過十一二,稍大的也絕不超過十三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